传统与农村的解体生育率与现代化的矛盾

　　王陶陶陶太郎
　　摘要：文明的未来在城市，但文明的根在农村，无根之萍是走不远的。
　　前几天偶然看到海外一位大仙谈印度农村的低成本生活方式，我不禁想起自己小时候国内传统农村的生活情况，从中也更能认识到为何历史上那些保守派对现代化改革抵制的力量何在，以及现代化对生育率的影响。
　　这一点，特别是结合亲身经历的生活，更能有所理解。
　　我家现在属于城市，但我小时候，那里是一片农村，我爸妈结婚的时候，并不是买房，而是申请的农村集体住宅用地，然后在我爷爷叔伯的帮助下，亲族帮忙买了砖瓦泥把房子修好的，整个成本是非常低的。
　　我小时候穿衣服，都是我妈买好的布匹，然后去村里一家裁缝家，裁缝给我们做的，成本也很低，有时候送点粮食就可以了；至于上学，我们都在村里的中小学上，学费基本都是国家报销，上学也不发愁，或者说我们农村人基本看不到外面世界在教育上的竞争，完全没有教育竞赛的压力；看病的话，我们村里有一位老中医，跌打风寒都可以看，花钱也很少，怎么说呢？都是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没什么人特别图赚钱都没有什么商业头脑。
　　在那种生活环境下，一年到头基本不需要花多少钱，村里的医生、裁缝，很多时候报酬都是送点粮食就可以对付。对了，修房时都是村民乡亲互相帮忙，修房期间给人吃饱饭就可以了，不需要花钱，而且饭菜都是自己种的。
　　而且，村民生活很悠闲，村旁边是铁路火车站，大人们经常去帮忙装卸货物就可以赚取一些收入贴补家用，只有夏忙的时候是比较辛苦的，我记得小时候家里收割小麦是非常忙碌的，集体的收割机是一家家的割，不等人，轮到谁谁就得待在地里面，连续干几天。其他时节都是非常轻松，我记得邻居的长辈们在我小时候都是走街串巷，边聊边吃摆龙门阵，各种鸡皮蒜毛的事情都能扯，一碗饭能吃几个小时，吃完就打麻将下棋，节奏慢得很，悠哉悠哉的。
　　怎么说呢？
　　这就是典型的农村生活。
　　而且最重要的是，在我父辈那一代，至少他们很多人，并没有特别强烈的动机出去打工，当然，我不清楚其他省的农民为何出去打工的多，但在我们村，出去打工的父辈真的很少可能是信息封闭所致？大家看不到城市的人生活多好？反正村里的生活是非常安逸的，各方面也不缺，没什么压力，除了邻居间的鸡零狗碎，基本很轻松。但他们一旦进入城市，就只能以城市边缘人的身份拿很低的收入，还得住地下室，这实际上是非常痛苦的，去城市外地打工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吸引力。
　　怎么说呢？
　　就我的体会而言，过去的传统农村往往使得村民认识不到教育军备竞赛的价值，也没有买房的紧迫压力，更谈不上向往打工的辛劳当然，他们可能非常缺少货币，同时，他们也确实没有什么市场化需求这就是传统中国农村经济的自给自足，也是当年英帝国鸦片战争后发现无法用英国工业品打开中国市场的关键，因为中国农民根本没那个需求同时也是中国企业在印度、印尼的农民中找不到劳动热情的关键原因，当地农村的生活传统更加完备，对赚钱确实没有非常强烈的需求。
　　当然，这些的前提，是以那时候大多数农村相比于城市不求上进为代价的，或者说农村人当时可能根本没有意识到世界上存在今天看来习以为常的竞争压力。比如我自己，到了大学，我才知道城市买房如此之贵，到了研究生时，我才知道大城市教育军备竞赛的激烈我一直以为高考很容易。在很长时间内，村民们的单纯让他们对这些都是毫无概念的，这使得农村人心理压力非常小，当然也是未来落人后者的代名词城市竞争的压力慢慢溢出，流淌到农村，最终使他们大多数变成了时代的输家。
　　但是，随着城市化的发展和农民身份向市民的转变，这些情况现在慢慢发生了变化。
　　第一，由村民变成的新市民不得不在城市中买房，参加各种教育竞赛，这意味着他需要巨量的货币收入城市住房成本远远高于农村，不仅仅是土地成本，而且还有劳务成本；城市的教育支出也远远高于农村，这不是学校的问题，更是观念的问题，教育军备竞赛如跗骨之蛆压迫着每一个城市家长投入这场成本高昂的竞争。
　　这代表着什么呢？代表新生市民才会有的巨大消费和支出，恰恰是现代化市场经济发展的需求。
　　第二，农民变为市民后，他会很快发现一些新问题，衣食住行都需要巨大的支出他不得不为赚取钞票而参加工作竞赛。
　　我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去城市上大学时，父母把钱交给我，让我在城市里生存，我很快发现，城市的消费之高令人震惊，农村一年花不了的钱在城市里一个月就能花完，而且我还是一个消费欲望非常低的人这带给我很大的压力，不得不想办法找工作。
　　这里面，我要澄清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前段时间关于中国6亿人口月收入不足1000元的说法，引发了很多议论，但实际上，我们要看到这个事实的另一面：
　　在我们国家的传统农村社会，存在着相当大的自给自足经济。一个月一千元对他们来说，生活压力并不大，因为他们大部分都是自己生产，自己消费，中间不存在货币流通。要知道，我毕业后在这个西部边远农村待过两年多时间，长期与老乡们为伍，对农村生活再了解不过。农村收入的确不高，譬如当时我作为副科级干部一个月工资才2000元左右，但我的生活压力很小，衣食住行都能基本自给，2000元能花500就不错了。
　　没有在传统农村真正待过和生活过的人，实际上是不理解自给自足农村经济对生活成本的降低。自给自足的本质就是不需要太多商品贸易。房子自己修，教育村民学校免费，医疗村里中医便宜看，连衣服、理发都是村民之间自己解决，基本上没什么支出当然，前提是你没有宏大的自我追求，甘于做个安于现状的村民。
　　相比之下，市民则完全不一样，住房、医疗、教育和一切零零碎碎的生活需要，都需要花钱，看不到尽头的支出，市民是完全没有安全感的，账单时时刻刻挤压着他们，竞争的压力无处不在。市民无穷无尽的消费为现代化经济的发展带来了广阔的市场；市民无穷无尽的账单压力迫使他们走进工厂和办公桌旁，成为良好的工作机器，为现代化经济发展带来了优秀的劳动力。
　　当然，任何事务都是有代价的，如此紧迫的生活几乎谈不上养育孩子的空间，除一小部分市民外，城市化与现代化必然是以生育率暴跌为代价的。
　　说起来，东亚国家自战后以来，其现代化快速发展的基础实际上是快速城市化，而东亚国家城市化能够快速发展的基础，则离不开其传统农村社会的快速解体，而传统农村社会的快速解体，则离不开东亚传统儒家文化的脆弱性儒家文化是一种缺乏群众根基的精英文化，当表皮的枝叶枯萎之后，就很难再有现实的生命力可言。
　　相比之下，在印度、印尼这种印度教和伊斯兰教社会，农村的长老或阿訇拥有远比儒家士绅更强的权威和组织能力，现代化的观念无法迅速突破这种牢笼。当地的村民在宗教的麻痹中安于天命，寄望来生，对现世那种城市竞争兴趣有限，甘心过着没有爬升希望但安逸缓慢的传统生活，他们既没有兴趣让自己孩子飞黄腾达，也没有兴趣走进城市的地下室去畅想屌丝逆袭的前景。当然，这些传统文化背景下的乡村生育率也必然是相对很高的。
　　更重要的是，这些地方的国家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打击这种阻碍发展的传统宗教观念与儒家不同，伊斯兰教和印度教乃是扎根庶民的宗教，具有强大的动员力和组织力，基础根深蒂固。东亚儒家社会传统观念破碎得很快，这带来了快速的现代化发展，但伊斯兰教国家和印度则像磐石一样压制着他们国家的城市化和现代化，而这实际上就是这些国家现代化发展缓慢的根本原因文化与观念的力量是最强大的。
　　不过，论其优劣之分，俄罗斯总统普京与日本首相安倍曾经有这么一段令人深思的对话，安倍颇为自豪地说，在日本，勤奋无处不在，连日本60岁的老人走路都很快，普京却是这样回应，的确，在我们俄罗斯的达吉斯坦和车臣（都是穆斯林地区），老百姓生活节奏很慢，但他们的生育率却是日本的三倍，这句话颇得车臣总统卡德罗夫的欢心。
　　怎么说呢？就像历史上曾经有过的文明竞争从1071年至1453年，东正教的东罗马人与伊斯兰教的罗姆突厥人在安纳托利亚长达四百年的生存竞争，最终历史证明，真正赢得历史的，可能并不是勤奋的文明民族，而是更能生育的野蛮民族。
　　而这就是爱德华吉本之《罗马帝国衰亡史》如此令人着迷的原因，我们不可不有所警戒。
　　罗马人生育率的暴跌，不仅仅带来了西罗马帝国的灭亡，更带来了东罗马帝国的陨灭，突厥人在安纳托利亚的强大生育能力，最终使得穆斯林淹没了伟大的君士坦丁堡视频生动再现了1453年君士坦丁堡陷落之前罗马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的勇气和突厥苏丹征服罗马的荣耀
　　爱德华吉本在《罗马帝国衰亡史》中予以这样的记录：
　　苏丹缓步进入恢宏而阴郁的大殿，这里供奉着君士坦丁大帝以后一百多个罗马帝王，但在圣战武士的刀剑之下，已被永远剥夺了皇家的气势与威严。即便冷酷无情如这位征服者，也不禁被如此伟大文明毁灭之后的伤感所困扰，以至于口中禁不住念出波斯诗人高雅的绝句：
　　蜘蛛结网昭阳殿，
　　枭鸟哀鸣子夜歌。
　　千古江山如许恨，
　　百战英雄亦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