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散文村雨

　　文/图：菁茵
　　雨来得有些突然，事前没一点征兆。
　　恰是中午时分，躺在父母的炕上休息，睡之前曾有意看了一眼窗外，蓝蓝的天空飘着大朵大朵的白云，十分养眼。
　　睡梦中，隐隐约约听到有东西扫到了窗框，有一下，没一下，好像谁家的孩子心不在焉地在窗户边上玩。
　　后来便听到＂沙沙＂的响声，有了节奏，有了韵律，窗台上嘀嘀哒哒起来。
　　一阵风后，雨势顿时大了起来，像豆子敲击在鼓面上，噼哩啪拉。这样的动静，终是将我们彻底惊醒。
　　起身看时，外面已是一片昏黄，白云变了脸，阴沉沉连成一片，像是一床硕大的灰棉被，将天遮得严严实实。
　　屋檐下，母亲种的那些花花草草，正在风雨中瑟瑟发抖。
　　雨越下越大，屋檐上开始往下淌水，挂起了一道道水帘。前一刻还傲然示人的花朵，被劈头盖脸的雨浇得一派狼藉，大部分耷拉着脑袋，花瓣已残缺不齐。只有两朵初开的小花，不甘心地硬扛着，花心中蓄满雨水，像两杯橙红的酒盏，在风中晃荡。
　　水磨石铺就的小院里，形成一道道溪流，低洼处有了积水。
　　母亲赶紧跳下炕，套上鞋就向外走，边走边说：＂你躺着，我去抱点柴禾。＂
　　这时，传来一阵＂啪叽啪叽＂的脚步声，哦，是父亲回来了。他吃过午饭便去田里赶野鸡了。
　　父母年岁大了，大部分的田已经承包了出去，只留着几亩种着一些葵花和玉米，为了给猪羊作饲料。
　　哪曾想，今年的野鸡特别多，种下的籽老被它们刨出来吃掉，父母耐着性子补种一遍后，便在田里扎了一些稻草人，可野鸡们根本不理睬，照例我行我素，无奈，父亲便一天跑几趟，到田里去赶。
　　我有些诧异：＂和野鸡周旋，跑来跑去多累啊。＂
　　父亲用毛巾擦把脸上的雨水，笑着说：＂就当锻炼身体了，再说，等苗长出来就不用照看了。＂
　　说完，父亲踢踏着鞋又要出去，我忙拉住他：＂雨那么大，别淋感冒了。＂
　　＂没事，我去看看羊和鸡。＂
　　＂那我去吧。＂
　　＂不用，我马上就回来了。＂
　　说完，父亲打开门，风挟着雨闯进来，带来一阵寒意，他赶紧带上门冲进雨里。
　　透过玻璃，我看到父亲在风雨中穿梭，他吆喝着将羊赶进了圈里，顺便扔进去一些青草，又为鸡笼遮上了一层蒲帘子。
　　收拾完这些，父亲才又跑回来，褪去沾满泥的鞋，擦了把脸，衔支烟坐在炕沿上，安静地看着窗外。此时，母亲已将烧火用的柴禾用脚踩着截成均匀的小段，整齐地码放在灶台前，准备晚饭时烧火用。
　　黄昏时分，雨终于停了。一股湿润的夹杂着花草清香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天已经完全放晴，那条穿村而过的小渠，是乡亲们闲聊的聚点。
　　村里已经没有几个年轻人，只有这些像父母一样的老年人，在守护着最后的村庄与土地。
　　雨后，是农民最悠闲的时候，他们喜欢簇拥在渠埂上聊天，微笑着谈论地里的庄稼，好奇地打问一下别家子女的情况。夕阳为他们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形成一个个煜煜生辉的剪影——这是劳动者动人的身影。
　　我充满敬意又有些心疼地看着他们，看他们佝偻的背，斑白的发，还有如黄土地般沧桑的脸，一条条皱纹，如土地上纵横的一道道沟壑，流淌过汗水，沾染过泥土，盛放过血泪。
　　他们这一代人，经历过饥饿、贫穷、动荡，经历过太多不堪回首的往事，却极少听到他们抱怨或是指责。苦难，磨砺了他们，也成就了他们，欲望，在他们那里成了多余的词汇，他们的口中，更多的是对当下生活的珍惜与感恩。
　　此时，年过八旬的二大爷，正赶着一群羊要到野外去，众人喊他过来歇一歇，他嘿嘿一笑，露出空洞一般的嘴：＂这点雨算得了啥呢，坡上的草嫩，正是放羊的好时候。＂
　　是啊，这点雨算得了什么呢？面对人生的风风雨雨，他们早已经无所畏惧。
　　摄影：柳志福
　　（初稿写于2013年6月，2020年修改发头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