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生命如烟写给从未谋面姐姐的一封信

　　往事如烟 生命如烟 写给从未谋面姐姐的一封信完整版
　　海子殉道地
　　姐姐, 今夜我在德令哈
　　海子
　　姐姐, 今夜我在德令哈, 夜色笼罩
　　姐姐, 我今夜只有戈壁
　　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
　　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
　　姐姐, 今夜我在德令哈
　　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
　　除了那些路过的和居住的
　　德令哈......今夜
　　这是唯一的, 最后的, 抒情
　　这是唯一的, 最后的, 草原
　　我把石头还给石头
　　让胜利的胜利
　　今夜青稞只属于他自己
　　一切都在生长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 空空
　　姐姐, 今夜我不关心人类, 我只想你。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姐姐你好！
　　有生以来第一次叫你姐姐。
　　我们虽从未谋面，即使将来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但你千真万确是我的姐姐，是父母生的第四个孩子。
　　当我准备写我们姊妹兄弟的相关文章时，最让我吃惊的是，我居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虽然我是在你夭折16年后才出生的一个最小的弟弟，但我感觉，我最熟悉的就是你，相信最能写好的也是你。
　　也许，冥冥之中，你在引导我写出这篇文章吧。
　　圣母
　　虽然我和其他的哥哥姐姐们朝夕相处了五十多年，每位哥哥姐姐都给予了我无私的帮助和关怀，由于我比其中的几个外甥的年龄都要小，姐姐哥哥们始终给我的是更多的爱怜，真有＂老哥比父，老姐比母＂的意味，他们的恩情我永远也忘不了，但在这样一个世纪之交的特殊节点，在大年除夕的晚上，面对华灯初上，霓虹闪烁的不夜之城，我却独坐一隅，只想和你交流。
　　海子在他的诗作《姐姐, 今夜我在德令哈》的最后一句中写到：
　　姐姐, 今夜我不关心人类, 我只想你。
　　姐姐，你知道吗？＂海子＂也是我的乳名，今夜的我，也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姐姐，我们的父母一共生育我们姊妹10个，六女四男，你排行第四，当时的你，连名字都没有，父母直接就称呼你为＂四姑娘＂，而现在的你，甚至连一个名分也没有。
　　我们居然按照当地的风俗——＂死了的还算老大？＂在姊妹弟兄的排行里面，早已把你挤出去了，对不起啊！姐姐。
　　只要在人世间一消失就不算！为什么啊？
　　这美丽的人间，你也来过一遭，虽然只有短短的四百天不到，虽然留给你的，更多的是人间的辛酸，但你也是母亲怀胎十月，从娘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只要你吃过母亲一天的奶，我们就是一奶同胞。
　　从右至左依次为：大姐二姐三姐二哥四姐三哥五姐作者本人
　　由于以前父母要外出劳动，而我们家由于孩子多，往往是大的哥姐要照顾小的弟妹，加之当时整个社会重男轻女思想的影响，因此，有几个姐姐没有进过一天学校门，没有读过一天圣贤书。
　　记得这几个姐姐出嫁后，每次到娘家来，都要抱怨、甚至嚎啕大哭父母对她们的不公，没有让她们上过一天学。虽然，她们的有些孩子也没有进过一天学校门，但她们抱怨起父母来，那可真是一个＂声色俱厉＂，理直气壮。
　　那时我虽小，但看到母亲面对她们抱怨时的局促，面对她们嚎啕大哭时的手足无措，我难过至极，特别是她们的一句，＂你让你的儿子们一个个上学！＂我真真感受到，在她们眼中，父母让我上学，是一个多么不可饶恕的错误！
　　这时的我，面对她们，只能胆怯地、偷偷地把手里所看的书，藏在身后。
　　现在仔细想想，最起码父母给了我们生命，在那艰苦的岁月里把我们拉扯大。
　　姐姐，我想如果要抱怨，最应该抱怨的恰恰是你，和你相比，我们其余九个真没有资格抱怨父母，但你，却从来没有抱怨过父母一声！
　　人活一世，这辈子充当的角色很多，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等等，不一而足，但唯有当儿女，是做得最轻松，最自以为是，但也是做得最不合格的一个角色。
　　《红楼梦》的＂好了歌＂中有这样一句：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子孙谁见了！
　　红楼梦
　　如果一个人成年后还在抱怨父母，那我只想对他说：
　　第一，你还没有成熟，并且你永远也不可能成熟了。
　　第二，你在人生路上注定是一个失败者！
　　母亲在世时，只要一提起你，留给母亲的就是那深深的伤痛与自责。
　　按照母亲的叙述，我们九个生病时都上过医院看病，在当时条件下，那是何等艰难的事，但唯独就你一个人，一次医院也没有去过，母亲常常把你的夭折，归咎于没有抱你上医院看过病，常会根深蒂固地认为，如果在你生病时，抱着你去医院，哪怕只要去过一次医院，也有可能会挽回你的生命。
　　你是母亲心中永远的痛。
　　姐姐，你应该理解并原谅我们的父母。我在不同的文章中说过我们的母亲是最聪慧、最善良、最勤劳的母亲，我用这三个词绝对没有为尊者唱赞歌的意思。我真心认为你我共同的母亲，当之无愧享有这三个词。
　　凭我们母亲的善良，她能舍得你吗？
　　她对全村的小孩都疼爱有加，每当邻居打骂自己小孩时，我们的母亲经常是第一个冲进去进行劝阻的，对别人的孩子尚且如此，对我们九个孩子更是没有动过＂一指头＂，你想，她能对你狠下一条心吗？
　　爱
　　我们的母亲是最智慧的。在我们村庄，母亲做的饭菜是最香的，母亲的针线活也是最好的。那时，人们身上穿的衣服都是自己裁剪缝制的，而全村会剪裁衣服的人，绝对不超过三个，而我们的母亲就是其中最优秀的一个。
　　我四岁时就开始上学，由于到学校就没有人照看我了，母亲特别担心我的上厕所问题。按照母亲的观点，到学校总再不能穿开裆裤了吧？而那时的小孩穿的都是背带裤并开裆，所以，必须要把裤裆缝起来，而那时还是春季招生，刚过完年，还穿的是厚棉裤，那背带裤脱起来还是相当麻烦，常有孩子因为不会脱裤子而导致时间来不及，发生尿裤子的情况。
　　棉裤
　　母亲就开始想办法改制这个背带裤。她把背带裤从两边开叉，然后把系背带的两个大扣子缝在背带裤的前半片上，这样，只要系上背带裤后，我上厕所再也不用解背带，裤子也永远不会掉下来。然后在后半片两边上各缝一个布环，平时布环扣在两个大纽扣上，上厕所时，我只要解开这两个布环就行了。
　　黄土高原
　　当然，那时还没有拉链，如果是现在，我们的母亲绝对会在开叉的两边各缝一个拉链，那就更方便了。
　　上初中时，家里还是比较穷，连一个秋裤也买不起，冬天只是一个棉裤，母亲经常担心冷风会从裤腿里面钻进去。为了不让我受冷，母亲发挥她的聪明才智，也是穷则思变，她就把大人们穿破的秋裤的前裤腿剪下来，缝在我的棉裤接近脚踝的里边，翻开绵裤腿，别人还以为我穿了一条秋裤。实际上，它只有二十公分长，但穿上这个棉裤，我一下感觉温暖了许多。我真的为我们有这样一个智慧的母亲而骄傲。
　　母亲，想起这些，我真的想你了……
　　从左至右 后排：四姐 大哥二哥三哥 前排：五姐 母亲 作者本人
　　母亲虽没有念过一天书，却有很多奇思妙想，好比她在治疗口疮的药瓶上画一个嘴的图形，在治疗肚子疼的药瓶上画一个人抱着肚子，在治疗头疼的药瓶上画一个人抱着头……
　　他对天地万物，人情世故也有深刻的理解，我记得我曾问过她一个问题，我问她白天星星到哪里去了？她立马答道：
　　＂就在原地啊！＂
　　＂那为什么看不到啊？＂我问。
　　她又立马答道：
　　＂是太阳光太亮了。＂
　　她答对了，并且以如此之快的速度答出来，说明她真思考过如屈原《天问》中的此类问题。
　　如果你感觉还不深刻的话，再举一例。
　　从左至右：大姐 三姐 五姐 二姐 四姐
　　她在60多岁时，在厨房门前拉了一道电线，并安装了开关和电灯泡，我回去后一拉开关，灯居然亮了…
　　我们这个家族，可以说是鲁迅写的九斤老太家一样，生下的儿子成了八斤，孙子成了七斤，是一代不如一代，在这里我真心希望我们的家族能＂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扭转颓废的趋势。
　　但我始终认为，我们的母亲是我们家族里最聪明的，就像谢灵运评价曹植一样，如果我们家的才能也共有一石的话，那母亲就能占八斗，二哥一斗，父亲和我们其余的儿女只能共分一斗。真是这样的，你要绝对相信母亲的聪明才智。
　　从左至右：五姐 四姐 三姐 大姐 二姐 二哥 三哥 作者本人
　　我们的母亲是最勤劳的。虽然我们家的孩子在我们村上是最多的，但她能与父亲共同养活我们九个，虽然拉得含辛茹苦，但我们家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次断顿的情况，更没有像邻居家的孩子外出乞讨去了。父母能拉扯我们九个健康的长大，难道就差不能养活你一个吗？
　　实际原因是那可恶的疫情，是当时医疗的落后。
　　当时我们的小村庄，只有11户人家，几个月之内就连续夭折了12个小孩，家家都有，其中麻麻家还夭折了两个。当然，我们家就是你。
　　按照后来母亲对你得病症状的描述，我在网上查了一下，估计你们得的病应当叫白喉，别名白缠喉、锁喉风，属于传染性疾病，主要是通过呼吸道飞沫传播和直接接触传播，易发于 长期居住在拥挤、脏乱环境的1岁多小儿身上。
　　孤独
　　这种病的初期症状就是出现咽喉疼痛，继而发热、食欲缺乏、全身不适等，后期出现心肌炎、外周神经麻痹、支气管肺炎，最后出现呼吸困难，若假膜脱落，最后导致窒息死亡。
　　这就是夺取你们12位小孩生命的可恶疾病，你们走了，留给父母们的却是无尽的悲伤。
　　那时的人们也别无它法，只能＂迷信＂，请来阴阳先生一看，说村庄上＂闯＂起了 ＂煞气＂，必须要赶快＂收拾＂，否则，还会有更大的灾难降临。
　　阴阳先生这一说，让全村的大人们一下从痛苦的泥潭中直接跌入更深不见底的恐惧的深渊中去了。
　　祈福禳灾
　　全村人马上行动，举全村之力，一下请来了十几位阴阳先生开始祈福禳灾。你还别说，这样一折腾，全村风平浪静了，一切回归正常了！
　　从此后，父母更加迷信了。
　　1987年，父亲和孙辈们
　　后来，我和母亲谈起这事，问阴阳先生是如何施法之后，才恍然大悟其中所包含的道理。
　　原来阴阳先生们在祈福禳灾中，除念经施法等他们的正常程序外，还有这样几个细节不容忽视。
　　一、对全村进行一次全域无死角白灰喷洒。当然，白灰喷洒都是以画＂祭坛＂＂咒幅＂的形式完成。
　　二、＂祭庄＂半个月。就是整个村庄不允许外人进来一个，也不允许村庄里面的人走出村庄半步。
　　三、家家＂祭门＂半个月。家家在门口挂一个筛子，表示这个家里不允许任何外人进入。
　　四，给每家神位之处画一＂咒幅＂，要求这半月之内焚香不断，白酒、黄酒祭奠。
　　1992年，母亲百天忌日，从坟上回来后姊妹九人合影
　　不用我解释，经历过＂非典＂和＂新冠＂疫情的人们，应该明白其中的道理了吧。
　　由此想起半个多世纪前的1963年5月，毛泽东在《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一文中指出：
　　＂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不是。是自己头脑里固有的吗？不是。人的正确思想， 只能从社会实践中来，只能从社会的生产斗争、阶级斗争和科学实验这三项实践中来。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思想。
　　科学也对，宗教也对，都是在解释世界，都属于哲学的范畴，以往的哲学家只是在说明世界，而问题在于要改造世界 。
　　还 是中国社会主义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的总设计师说得好：
　　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
　　今天，面对疫情在全球蔓延，借用伟人的一首诗，真心祝愿天佑中华，天佑人类。
　　七律·送瘟神
　　毛泽东
　　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
　　红雨随心翻作浪，青山着意化为桥。
　　天连五岭银锄落，地动三河铁臂摇。
　　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
　　姐姐，值得欣慰的是，白喉这个传染病已通过疫苗接种在我国全部消灭，你的弟弟妹妹们都由此得到健康的成长。
　　而关于你的一切，大多是母亲告诉我的，大姐也有一点模糊的记忆，但仅仅是只言片语。
　　据大姐讲，你是几个女孩中长得最漂亮的一位，大大的眼睛，圆脸盘……
　　五姐在我曾经的学校办公室
　　而母亲对奶奶有看法的根本原因，就源于奶奶对你的不闻不问，由于母亲在生你之前已生了三个女孩而没有一个男孩，这对重男轻女的奶奶来说，连续四个女孩这是何等恐怖的事。
　　据大姐讲，当父母生了三个女孩后，村庄的人已在背后骂父亲是＂断了根的＂，全家人多么希望你是一个男孩啊！而当奶奶从母亲生你的产房出来后，大姐急忙问奶奶：
　　奶奶，我妈生的是个啥？
　　你知道奶奶是怎么回答的吗？
　　＂你妈还会生个啥！＂
　　当时已经九岁的大姐，止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而事实上,奶奶也是连续生了五个姑姑后，才生下大伯的，但人们往往对自己是自由主义，对别人却是马列主义。
　　母亲告诉我，一次她在地里劳作，突然狂风暴雨，等母亲紧赶慢赶赶回家时，却发现你从我们家的深巷道里一个人爬出来，在狂风暴雨中还张大嘴巴哭泣，噎得直背气。
　　我曾经有过亲身的经历，那时上下班骑摩托车，一次到半路，暴雨骤降，夹着狂风，迎面的风雨，噎得我连气都出不来，我赶快停车，背过身子，才缓过劲来。
　　而此时的你，还不到一岁，还傻乎乎的一个劲迎风张大嘴巴哭泣。真能如切肤般感受到你当时的难受。
　　而此时的奶奶，就在隔壁。
　　作者在曾经工作的学校
　　还有一个情节，是你夭折后，父亲用谷草把你捆起来，送到一个山沟里，我们小时候都知道那叫＂死娃娃沟＂。因为当时小孩的死亡率特别高，我们附近四个村子的人们，把夭折的孩子都扔到这个沟里。迷信讲究夭折的孩子不能土葬，大一点的火葬，小一点的就随便扔掉，就是让狐、狼吃掉，据说这样可以投胎转世。
　　五姐和母亲
　　母亲曾讲过一个故事，说一个小孩得天花死了，他父亲也用谷草一卷，把他放到当地的＂死娃娃沟＂，那时候农村好像每个村庄都有这样的地方。
　　据说，由于天花传染，所以孩子夭折后一般都是马上送出去。但有些得天花后＂夭折＂的孩子，有时候放到地上一接地气，反而会缓过来。
　　他的父亲也许太爱这个孩子了，第二天不放心，又到原地去看，当然孩子的尸体已经找不见了，估计已被狐、狼吃掉了，但最残忍的是，这位父亲却看到，这个地方有他小孩的脚印，一圈一圈跑过的脚印……
　　我真能切身感受到那位父亲看到那些脚印后撕心裂肺的疼痛，也深刻明白母亲讲述这个故事的深意，她真心希望你能活过来。
　　和友人踏青
　　当然，凭我们母亲的细心，她也知道你已离去，绝对没有再活过来的可能。
　　只是，只是说明她对你那深深的不舍。
　　还有一个情节，说父亲把你送走后，母亲大哭一场，一天没有吃饭。
　　这时奶奶进来劝说母亲，估计奶奶也是不会说话，好像原话是：
　　＂你也不要伤心了。或许明年再生就是个儿子＂。
　　母亲对奶奶的这句话是耿耿于怀。曾对我说：
　　我就是生不出儿子，我也不能让我的女儿用死来换啊！
　　生命是最珍贵的。
　　18岁时的大姐夫
　　莫言曾经说过，他这一生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为了计划生育而让妻子去流产。
　　能深刻理解欧洲很多国家禁止堕胎。任何人都没有剥夺别人生命的权利，即使对杀人犯也是不可以的，禁止死刑，就是对生命权最深刻的解释，冤冤相报何时了。以恶制恶，只能更恶。
　　我曾经反思过，我们经常说，上帝怜悯，我佛慈悲。但为什么人间还有那么多的痛苦，那么多的残疾人。
　　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实际上，按照柏拉图所说：
　　人类感官所接触到的这个现实世界，只不过是理念世界微弱的影子。
　　我们只是影子，因此，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应当是残疾人，缺胳膊少腿才是这个世界的常态。
　　正因为上帝的怜悯，我佛的慈悲，让我们大多数人都跟＂神＂一样，有健全的四肢，有聪慧的头脑。而这些残疾人，他们才是真正的人类。
　　他们的存在，就是一面镜子，让我们正衣冠，知善恶，辨是非，懂廉耻。
　　姐姐，你就是我们姊妹弟兄的镜子。对照你，我们还有什么苦不能吃，我们还有什么资格抱怨父母，我们弟兄姊妹还有什么理由不互相关心，互相帮助的呢？
　　也许，父母双亡之后，只有我的这篇文章，可以证明你曾经来过这个世界，它成为你留给这个世界的唯一存在。
　　现在，我又走在你曾经爬过的深巷道里……
　　姐姐，你能感觉到吗？
　　写下这些，我真的相信，你会能感应到的。
　　姐姐，我们没有忘记你，我们爱你！
　　有诗为证：
　　关山难度雁离群， 弱水逆流 羚孤单。
　　芳菲殆尽蝶难至， 雪打空谷禁幽兰。
　　借月遥闻洞箫曲，交织悲欢知冷暖。
　　生死两茫常相忆，笔墨红尘求索难。
　　徐弘毅和徐臣俊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