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在随意之间

　　那年，寒流开始裹挟着冬日的气息蔓延在大地时，我在北京，一个人走在未名湖畔。湖畔的柳还绿着，远处的白塔还是那样静默地立着打量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湖水安谧着荡漾着某种诗意的温馨。
　　就那样随意的走走停停，那一处湖光的倒影不妨细细观赏，而那一地凋零的叶片尽可以忽略不计，那一排排掩映在藤蔓中的古色古香的宅院可以随你想象那些大师们留下的华章，而那一株株沧桑的银杏树也可以被你描摹着它的四季。脚步很从容，心情也很从容。
　　搭讪起一位来这里培训的山西老乡，便一路若有若无间的搭伴而行。
　　很自然的，我们互相为对方拍了几张照片。
　　傍晚回到住宿时，便拿出手机一张张滑动起来。结果发现，拍的最好的竟是一张无意间摄下的小照。甚至，我都不知道她是在什么时候捕捉到那一瞬间的。
　　照片上的我独自漫步在未名湖畔，波光的艳影昭示着岁月静好的主题，河畔的柳只那么几缕柔软地拂动着微风，湖面是沉静的安详，在暖阳的烘焙中懒散过闲适的韵味。照片中的我恍若沉思的陶醉，低眉，颔首，仿似饱含着对岁月的追思，对流年的眷顾，有些逆光的模糊，却是恰到好处的熏染出某种诗意。
　　后来，我用一首自己老旧的诗为小照题句：
　　写不尽春意阑珊
　　花开是词 细雨是句
　　你的远思荡漾飞翔 落地生根
　　这个季节 很美丽......
　　那一刻，我感觉到，美的瞬间，美的感受，来自心底最自然的纯色。不须掩饰，褪去矫情，由着内心深处沉淀的爱做底料，绽放一份随意间的美，却是深远而悠长的，这一份情怀可遇不可求。
　　后来，在临摹《兰亭集序》时，脑海中会常常想起永和九年的那个春天。
　　会稽之阴的兰亭，三月三。王羲之和当时的名流雅士谢安、孙绰、庾允、孙统等相约雅集，饮酒赋诗，曲水流觞。
　　当为那些吟咏风雅的三十七首诗歌作序时，我们仿佛看到了王羲之的侧脸，被禅意般细腻和透明的阳光包围在光晕中是那样的柔和，又是那样的迷茫。也许他想到了宦海的进退得失，那不过是浮云般的飘曳，也许他想到了死亡，那是对生命最大的限制，它使生命变成了一种暂时的现象，不管怎样，我们可以肯定，那时的王羲之一定是思绪翩然的，正是他的这份潇洒恣睢，深沉博雅让他凝神聚气，一气呵成了《兰亭集序》。他没有想到，这幅随性而成的书帖竟然超过了从前所有的作品。
　　后来，王羲之又写了很多书帖，力求能达到《兰亭集序》的境界，却始终未能企及。这位万古流芳的书法家在终老时忽然悟到，书法的境界，原在随意之间。
　　其实，做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一位朋友和我说，年轻时，他力求奋发，希望能搏出辉煌人生，但跋涉的途中步履维艰，心仿佛被奴役一般，待到人到中年，悟到人生不过虚幻风云而看淡了功名利禄时，曾经渴望的一切却唾手可得。可见，刻意只能徒增欲望和烦恼，而随意处却会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不着痕迹的随意，使生活流畅顺意，鲜花盛开；不为名利奴役的随意，使心灵如脱缰骏马，海阔天空，任我驰骋；淡远宁静的随意，使生命变得尊贵，心无杂尘，快乐无忧。
　　不妨随意，也许我们不经意的眨眼间，那朵最美的生命之花已绚丽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