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西行的专列载我去兵团

　　1969 年 4 月 24 日上午 9 点，初春的早晨还有一丝寒意，但是天空十分晴朗，万里无云。天津火车东站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彩旗随风飘舞，巨大的横幅高高地挂在站台上，粗狂有力的大字写着＂热烈欢送天津市第一批知识青年赴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高音喇叭在反复播唱：＂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铿锵有力的歌声响彻站台内外。一辆墨绿色的火车停在轨道上待命，这是一辆将要载着我们这些十七八岁的青年去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保卫边疆，建设边疆的专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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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台内外人山人海，第一批赴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的学生分别来自天津市三十二中，四十五中，八十二中和九十八中学的 68 届毕业生。我们统一着装，身穿国防绿军装和军大衣，远远望去像是一道绿色的长城，是那么飒爽英姿，威武雄壮。送亲人＂出征＂的队伍里有爷爷奶奶，有爸爸妈妈，还有兄弟姐妹、亲朋好友，各个学校的老师同学也都来送站了。小小的车窗口挤满了前来送行的亲人，一位奶奶紧紧拉住自己孙子的双手，久久舍不得放开，即使泪水模糊了双眼也一刻不离地盯着孙子；父母的贴心话不时地响在耳边：出门在外要好好照顾自己，听领导的话，内蒙天气冷，要多穿衣服，常给家里写信......真是儿行千里母担忧啊。百般的不舍，百般的眷恋，百般的深情厚意，满满的嘱托，满满的爱让本已人山人海的站台显得更加拥挤。
　　说不完的知心话，道不尽的亲人情。这些临行前亲朋好友亲切的叮咛，在我们告别家乡最难熬的时光里，像一道阳光照进心田，时时温暖着自己。
　　车上车下人们的脸上早已挂满了泪水，也有人失声痛哭起来，有的拥抱在一起泣不成声。霍春安是我的发小，我们也是同班同学，他的家人和亲友都来为他送行。哥哥姐姐们最疼爱的小弟就要远走他乡奔赴千里之外的内蒙，血浓于水的亲情让他们无法割舍对小弟的爱，泪水挂在脸上。春安的姑姑从小看着他长大，非常喜欢这个聪明英俊的侄子，此刻姑姑紧紧地把他搂在怀里，满含热泪地千叮咛万嘱咐:一个人在外地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常给家里写信报平安，生活上需要什么一定告诉家里，要团结同学努力工作，要干出个样子来，给家里亲人争气......感人肺腑的话语早已让我泪流满面。
　　这时站台上的高音喇叭大声播报：＂送亲友的同志请注意了，列车就要开动了，请你们注意安全，离开车厢，离开车厢。＂车站上的工作人员和解放军战士组成一道人墙，以确保送站亲人的安全。随着火车汽笛一声长鸣，1 万多人的送行大军和车内的兵团战士们都忍不住放声哭起来，那发自肺腑的哭声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爆发，惊天动地。哭声淹没了火车汽笛的鸣叫声，淹没了高音喇叭播放的歌曲声。站台内外红旗不停地飞舞，像是在频频招手，向着远行的天津儿女说再见；海河的水不停地掀起波涛，像是在为自己的儿女送行，道一声珍重。
　　列车徐徐驶出站台，霍春安的脸上早已没有了泪水，从他那刚毅而成熟的脸上，我看到海河儿女们对未来的美好向往，对开创新生活坚定的信念和坚毅的决心。
　　西行的专列越开越快，风驰电掣，满载着天津市一千四百多名海河儿女，满载着一千四百多名兵团战士，他们满怀屯垦戍边，保卫边疆，建设边疆的崇高信念，奔向目的地——中国人民解放军北京军区内蒙古建设兵团。
　　列车越开越快，风驰电掣地一路向西行驶，车窗外的高楼大厦被无情地抛到身后，城市的景象就像电影里的快进镜头，转眼间就播放完了，乡间的田野和高低不平的土路渐渐映入了我的眼帘。铁路两旁弯弯的杨柳，依稀可以看见已经吐绿，这一抹淡淡的绿色，也随着火车的西行，渐渐消失在我们的视野......美丽的天津，生我养我的故乡，我们就这样离开她，奔向那个未知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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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厢内的广播不停地播放着铿锵有力的歌曲：＂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靠的是毛泽东思想......＂激昂雄伟的歌声充满整个车厢。此时的同学们还沉浸在和亲人离别的伤感情绪之中，有的同学还在轻声地抽泣，车厢内充满了压抑。这时，不知是谁跟随着广播哼唱起来：＂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歌声让同学们精神一振，越来越多的同学加入进来，独唱变成了小合唱，小合唱变成了大合唱，＂向前进！向前进！革命气势不可阻挡，奔向胜利的前方......＂年轻人的忧郁是短暂的，车内的压抑被歌声一扫而光，欢乐与青春活力重新回到了车厢。
　　同学们纷纷拿出亲人装进行李的美食，大家一边分享美食，一边互相倾诉着对家乡的眷恋，更多的是谈论着学校的趣事，诉说着自己参加兵团的喜悦。我给同学们讲述了自己是怎样找到妈妈藏起来的户口本，又是怎样悄悄退掉天津户口，报名参加了内蒙古建设兵团。当母亲得知这一消息时，紧紧地搂着我放声大哭：＂你刚到17岁，个子又这么小，胳膊还有残疾，你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内蒙生活上能自理吗，让妈妈怎么能放心啊！＂孩子是妈妈的心头肉，儿行千里母担忧。说到动情处我早已泪流满面，听我讲述的同学们也流下了伤心的泪。
　　乘坐专列的车厢是按照学校和班级安排的，我们班被安排在6号车厢。大家正在热火朝天地聊着，从5号车厢走来一个人，高高的个子，身材魁梧，短短的头发，没戴帽子，穿着绿色军装，上衣没有系扣子，露出白色的背心。他紧锁着眉头，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穿过6号车厢径直朝7号车厢走去。刚才吵闹的车厢突然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火车碾压铁轨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有几个胆小的同学赶紧低下头，不敢和他对视。不一会儿，他又返了回来，头上多了一顶解放军军帽。我看到他那得意的微笑，心里忍不住想到：这是抢军帽得手了吧。
　　这个人在火车上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直到三年后的一天，在太原化肥厂与他相遇，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他还是那么健壮。互相了解后得知他是从二师农业团调到乌拉山化肥厂，今天刚到太原化肥厂参加培训。我提起当年在专列上的军帽事件，他哈哈大笑，告诉我当时是有人抢了他同学的军帽，他去把帽子要了回来，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还原了事件的真相。原来是我误会了他，我为自己当时的武断感到羞愧。正是因为这件事情，让我对他刮目相看，我们很快就成为了好朋友。在太原化肥厂培训期间，他学习工作表现都很出色，很快就入了团，之后还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79年知识青年大返城，他回到天津应聘到政府部门工作，由于工作表现优异，还当上了部门领导，现已退休定居天津。
　　列车还在不停地急速向西行驶，窗外一片漆黑。经过一天的颠簸，同学们都疲惫不堪，很多同学已经趴在小桌上睡着了。这时广播突然响了起来：＂白彦花车站马上就要到了，天津八十二中的同学请整理好自己的行李物品，准备下车。＂大家纷纷起身，拿好自己的行李下车。车站上的灯发出昏黄的光亮，站台很小，挤满了人。内蒙夜晚呼啸的西北风刮的脸生疼，身穿军大衣的我依然冻得瑟瑟发抖。走出车站看到外面黑乎乎的一大片接我们的车辆，有拖拉机，有马车，有牛车，还有驴车。见到我们出来，所有的拖拉机都打开大灯，漆黑的夜空一下子被照亮，像是在欢迎我们。此时大家仿佛忘记了寒冷，都兴奋地挥手跑了过去。只听到有人大声呼喊：＂天津八十二中一班的同学到这里集合！＂＂二班的在这里集合！＂......我们是四班，被分配到二师十七团，女生在十连，男生在六连。
　　这里都是坑坑洼洼的土路，像搓衣板一样。车队出发了，拖拉机突突的声响，马车、牛车、驴车叮叮当当、吱吱呀呀的声响让漆黑静谧的夜晚热闹了起来，浩浩荡荡的车队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带着我们奔向前方......
　　作者：吴学智
　　本文来源知青情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