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隐隐作痛的伤口

　　我在北大荒整整生活了十一年，从天真活泼的少女，变成拖家带口的妈妈。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我付出过汗和血，泪与情，度过了美好的青春年华；同时，我也在那里得到了磨练与洗礼，懂得了人生的真谛。我与北大荒有着不解之缘，我的儿子就诞生在那里，而我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留下一条至今仍时时隐隐作痛的长长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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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在1976年，我终于决定做＂扎根派＂了。十月我瞒着母亲开了结婚证书，返沪后终于在通情达理的公婆大力支持下，我母亲点头为我操办婚事了。在这最后一次探亲假中，我们夫妇居然没有超假。一月二十日，在大伙忙着赶回家过年时，我们却含着眼泪，告别了家人，按指导员要求，准时返回北大荒过春节。
　　转眼来年11月，我拖着将要分娩的身子来到团部医院。当时团部妇产科医师力量还是挺棒的，加上我是回族，回沪＂分娩＂怕给汉族的公婆带来诸多的不便，于是我们夫妇决定在团部医院分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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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住院已经十天了，预产期已过了一周，这＂小东北＂就是不到人间报到，为保住这知青的后代，几经商议，妇产科决定为我做剖腹产手术。那天一大早，我发现团部特别冷清，住院部医护人员异常少，窗外呼呼地刮着大风，第一场大雪就要来到了，我突然感到一阵阵难以抑制的寒意，焦急地等待着手术。怎么还没人来招呼我？我可等不及了，拖着沉重的身子慢慢地走到医护办公室门口，一探头听到二位医生正在对话：＂今天清林，卫生队医生全得去，我告诉院长今天有病人要手术，讲了半天，才同意妇科留下一人。＂＂咱们这儿就这样，学大寨、伐木、清林、看病、手术啥活都得干。＂＂＂今天千万可别再送来什么急诊啊……。＂他们边说边招呼我上手术室去，为免我担心，妇科医生一再安慰我说：＂刚才我们讲的话你别往心里放，与你无关，我们会尽力做好你的手术的。＂
　　我望了望身边的四名医护人员，除妇产科医生是正规医大毕业生外，二名是半路出家的医生，一名是从未见过什么叫＂手术＂的＂赤脚医生＂。唉！谁让我摊上这个时候要生孩子呢，听天由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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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躺到手术台上，望着无影灯，听着手术器械声，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时间是那么的漫长，突然一声清脆啼哭声，使我精神为之一振，＂小东北＂——我的儿子终于来到了人间，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呼叫声，＂连队送来了一名大出血病人，快！快叫医生！＂接着妇科医生匆匆往外赶，外科医生也慌手脚，＂赤脚医生＂惊叫起来：＂纱布，纱布，这纱布为什么不拿掉？＂麻醉医生安慰道：＂别急，别急，会拿的。＂手术室里一阵忙乱，我从儿子诞生的惊喜中一下子清醒过来，我的手术还没完呢，我害怕了，一个劲地叫：＂你们可千万别把纱布忘了拿出来啊！＂我匆匆地下了手术台，被推回病房，心情久久平静不下来。后来听说大出血的病员多亏手术室奔来的医生，才得以转危为安，而我的手术却令人担忧。手术后我每日发烧，连队青霉素药几乎见不着，老职工王均主动送来了他们留着给猪打的青霉素。
　　我一天二针，半个月后，医生告诉指导员说我得了产褥热，快不行了。指导员找我爱人说：＂医生讲小李月子里发烧老也不退，现在你尽量少管些班里活，多留些时间在家陪陪她吧。＂那时的我，坐也坐不起来了，每天只能喝些蛋汤，眼前直冒金星，成天昏昏沉沉，浑身无力，我望着躺在身边的可爱的儿子，眼泪直往肚子里流，我爱儿子，爱生活，我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我不断地对我爱人唠叨：＂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你可要把我们的儿子带大啊！＂我的爱人忙里忙外，既要照料儿子，又要照料我，还要强忍眼泪为我宽心，我们的家里被忧郁的愁云笼罩着，意外的是满月的前四天我突然退烧了，老职工都说我从这天起死里逃生了。但这以后隐隐作痛的伤口始终缠着我，我成了＂弱不禁风＂的病号，怎么治疗也不见效，给我的生活带来了严重影响。六个月后我抱着儿子汪涛回到上海求医。
　　经反复检查，我住进了上海市第一人民医院妇科病房。我又一次静静地躺在无影灯下，脑海中又出现了严寒北大荒，仿佛又回到了团部忙乱一团的手术室……从早上七点至中午十二点，漫长的手术中我听到医生们惊呼：＂这是什么？＂＂慢慢地剥离＂＂接血＂……我原来刀口上的十二个针眼又添上了十个针眼。＂这是什么？＂医生的惊呼日夜响在我的耳边，我的心悬着，＂千万可别是什么肿瘤啊！＂我每天在祈祷，就像等待最后的判决。一天一天在煎熬中等待着化验报告的到来，化验结果终于出来了，从我腹内取出的竟是一块沾满脓血的叠得四四方方的纱布！它在我的腹内作怪，险些要了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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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七八年十一月十八日这难忘的一天竟是我儿子一周岁的生日！面对化验报告，我禁不住流下了热泪。为此我切除了沾满脓血的一只卵巢，留下了两次手术后二十二个可怕的排列整齐的针眼。每当我刀口隐隐作痛时，我总忘不了一九七七年全团上下学大寨上山＂伐木＂＂清林＂的豪迈壮举，更忘不了令人神往又令人生畏的北大荒。
　　作者：李平娣（上海知青，原黑龙江省856农场加工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