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山是一位留守东北边陲的上海知青,他在农村下乡插队十多年,刚结婚时他高高兴兴带着新婚妻子回上海见父母,可回到上海,却被母亲拒之门外,因为他是带着农村媳妇回去的。说起那段下乡插队的生活经历,王金山心里就如波涛汹涌的大海,久久难以平静。 1969年3月23日,王金山在上海军工路码头,辞别送行的父母和亲友,坐上了上海开往大连的轮船。随着汽笛一声长鸣,轮船缓缓启动,王金山脸上的泪水和雨水交织在一起,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双手捂住嘴还是哭出了声。老话说男子有泪不轻弹,既然男子汉泪如雨下,他内心的感受谁能理解? 当年王金山刚过完十六岁生日,他远离上海要到几千里之外的东北边陲插队落户,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虽然同行的有他的十几名初中同学,可王金山心里还是感到孤独和不安,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父母出门远行。 轮船在大连靠岸后,王金山他们在大连待了一天,他们又坐上了大连到长春的火车,后又换乘长春开往边城的火车,最后是坐着牛车来到富沟大队的,他们十三名上海知青被分派在富沟大队第一生产小队插队落户。 十三名上海知青居住的地方是富沟大队废弃的小学校,靠东面的三间土坯房,里面用木板间隔成三个独立空间,两头住人,中间当厨房用来烧火做饭,两头房间里的火炕也是临时搭建的,炕面是踩实的湿土,不是用泥抹平的炕面。炕面上铺着苇席,还算干净,就是墙面黑乎乎的,用木板做的间隔墙还透亮漏风。一队的李队长跟知青们说了,先暂时居住,等夏天暖和了,好好把房子收拾一下。 居住条件是差了一些,可其他条件还可以,知青们到来之前,李队长就安排社员给知青们拉来了好几车烧火柴,足够烧三个月的。锅碗瓢盆一应生活用品也给知青们准备齐全了,就连油盐酱醋都是队里出钱买的,李队长还安排两名女社员临时帮教知青们烧炕做饭。 因为十三名上海知青算作一个知青集体户,七名男知青和六名女知青都在一起吃饭,口粮是国家供应的国库粮,每人每月四十五斤粮食,以玉米为主粮。李队长说了,知青们的口粮若不够吃,队里也会适当补给。经过大家选举,十七岁的男知青陈绍成被选为知青集体户户长。 为知青们做饭的两位女社员一位是周会计家的大闺女周秀梅,周秀梅虽然刚满十七岁,可她长得个子高,啥活都会干,在家烧火做饭都是她,十五岁下地干活就和妇女一样挣七分工,人长得特漂亮,就是没文化,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也不认识。另一位是李队长的媳妇,队里的年轻人都称呼她李大婶。李大婶可是个热心人,就跟李队长一样,啥事都为别人着想,从不计较个人得失。要不咋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很快,知青们就和李大婶和周秀梅熟悉起来了,大家都管李大婶叫李婶,管周秀梅叫秀梅姐,有两名知青虽然和周秀梅同岁,可他俩的生日都比周秀梅大,他俩也照样叫秀梅姐。周秀梅对此并不计较,谁叫姐她都乐呵呵地答应。她就是这样大咧咧的性格,给人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知青们居住的地方没有水井,吃水要去三百五十米远的牛棚里去挑水,第一次挑水是周秀梅带领王金山去的。周秀梅之所以领着王金山去挑水,一是王金山不知道地方,二是怕王金山不会打水(城里人都吃自来水)。 富沟一队共有两眼水井,一眼水井在村口,附近的社员都在那里打水吃。据说那眼水井里的水甘甜,只是打水要摇辘轳,不如牛棚里的洋井(压水井)方便。知青们居住的地方离牛棚近,周秀梅就领着王金山去了牛棚。 周秀梅麻利地压满了两桶水,王金山吃力地挑着水走出牛棚,他身后的路面上洒满了水。周秀梅笑着说:"你放那,我来挑吧,这两桶水让你挑回去,连一半也剩不下。" 看着周秀梅挑着两桶水轻松地走在前面,水桶里的水一滴也没洒出来,王金山自愧不如,一个男生还比不上一个女孩子,他感觉脸上都有点发烫了。 几天后,王金山挑水不再摇摇晃晃了,还学会了劈柴烧炕,他说这都是秀梅姐帮教的功劳。 到了四月末,春耕春播生产开始了,繁重的生产劳动让上海来的这十几名知青真正体验到了劳动的苦累,女生累得哭鼻子,男生累得吃不下饭,肩膀压得红肿,手上磨起了水泡,那简直就是一种煎熬。王金山说他都不敢相信自己能够坚持下来,他真怕过不了几天就累趴下了。最苦最累的那段时间,李婶和周秀梅给了知青们无微不至的照顾和鼓励,周秀梅还把自己的垫肩送给了王金山,王金山非常感动。 春耕春播生产结束后,李队长的媳妇和周秀梅就不给知青们做饭了,知青们都学会了烧火做饭,生活方面他们完全可以自理了。因为之前有过两个月的相处,知青们跟李婶和周秀梅都很熟悉了,劳动间歇的时间,他们都会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大家相处得很好。因为劳动间歇时间,王金山经常抱着书本看,周秀梅就对王金山关注得多一些,还常问他看的什么书。 王金山看周秀梅总问他看什么书,他以为周秀梅也喜欢看书,就笑着说:"你要喜欢看书,明天我给你拿一本来。""我、我不识字。"周秀梅说话有点不利索了,她好像很难为情。停顿了一会,周秀梅又红着脸说:"你能教我识字吗?""可以呀,只要你愿意学习。"王金山痛快答应了。 之后的日子里,只要有空闲,哪怕在田间地头,王金山都会教周秀梅认字,他还把自己的一支钢笔送给了周秀梅。周秀梅很聪明学习也认真,有时一天能学会十几个字,不但能念,还会写、会组词。 一晃就到了1973年年末,王金山他们几名知青结伴回上海探亲过春节,周秀梅给王金山送了五斤葵花籽和一些干山菜,还有她亲手摊的玉米高粱面煎饼。回到上海,王金山跟他父母说起了周秀梅的事情,他说周秀梅对他很好,还帮他缝补衣服。王金山的父母却严厉警告王金山,不许在农村谈恋爱,更不能在农村结婚,以后要想办法回上海。 从上海回来,王金山带着上海特产去了周会计家,周会计杀了一只公鸡,周秀梅的母亲还包了饺子,热情款待了王金山。王金山和周秀梅交往了好几年,他俩都相互喜欢,只是谁也没表白过。在那个枯燥无味的生活环境下,正值青春期的男生女生,很容易擦出爱情的火花。 1974年夏天,县林业局招工,王金山被招到县林业局做了一名宣传干事,那份工作很轻松,有时写写板报,有时到各林场做一下防火防盗或防病虫害宣传,不忙的时候就在办公室里看看报纸或开会学习。因为王金山长得高大帅气,参加工作不久,单位同事就有给王金山介绍对象的。王金山却说他有女朋友了,婉言谢绝了同事的好意。其实,当时王金山还没跟周秀梅表白过,只是双方都有好感而已。 参加工作三个月后,王金山非常想念他们集体户的同学们,也非常想念周秀梅,他就利用周末时间,坐客车到公社驻地,再步行八里路回到了富沟大队。神使鬼差,王金山先去了周秀梅家,然后才回到知青集体户看望同学们。那次回富沟,王金山跟周秀梅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他说发自内心喜欢她,还说这辈子非她不娶。听了王金山的表白,周秀梅哭了,她说她也是发自内心喜欢王金山,就是觉得自己配不上王金山。王金山把他和周秀梅恋爱的事情告诉了集体户的同学们,大家都劝他三思而行,千万不要感情用事,免得以后后悔。王金山说这辈子就认准周秀梅了,不会后悔的。 1977年春天,在父母和亲友的强烈反对下,王金山和周秀梅领取了结婚证,他俩在富沟大队举办了简单的婚礼,李队长腾出队部的一间仓库,给王金山和周秀梅临时做了婚房。 结婚后,王金山带着周秀梅回了上海,他想生米已经做成了熟饭,他的父母就不会再反对了,肯定能接受周秀梅这个儿媳。万万没想到,王金山和周秀梅来到上海,他的母亲又哭又闹,死活不让周秀梅进门。那一刻,王金山哭了,他哭得很伤心。无奈,王金山带着周秀梅在他姑姑家住了两天,就返回了东北。 回到东北后,王金山含泪给他父母写了一封信。 亲爱的爸爸妈妈: 首先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这份恩情比天都大,儿子就算用生命都难以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妈妈说这辈子不认我这个儿子了,就算妈妈不认,我也永远是您的儿子。我爱我的爸爸妈妈,我也爱我的老婆,就是因为这份爱,我伤了父母的心,违背了父母的要求,敬请父母原谅。 我和秀梅是真心相爱,我爱她的勤劳善良,我爱她的善解人意,我爱她的朴实大方,我爱她就像爱爸爸妈妈一样。妈妈现在不能接受秀梅,我们就耐心等待,什么时候妈妈认可秀梅了,我再带她去拜见爸爸妈妈。爸爸妈妈多保重,儿子儿媳永远爱您们。 1979年秋天,正值上海知青大返城之际,周秀梅生下了一对可爱的龙凤胎。王金山写信告诉了他父母,他并没奢望父母有多高兴,也没奢望父母能回信。 半个月后,王金山的父母突然来到了东北,看着可爱的孙子孙女,看着朴实可爱的儿媳,王金山的母亲失声大哭。一直到周秀梅出了满月,王金山的父母才依依不舍地返回了上海。 1983年春天,周秀梅被招工到林业局下属的木制品厂做了一名油漆工人,他们一家四口人都搬到了县城,周秀梅的母亲暂时到县城帮着周秀梅照看两个孩子。 1992年,王金山的父母把孙子孙女接回到上海,两个孩子的户口也迁到了上海,两个孩子的生活起居和上学的事情都由王金山的父母负责,王金山两口子总算可以安心工作了。1998年,周秀梅下岗了,她一人先去了上海,两个孩子正面临高考,她想去照顾一下孩子的生活起居,让公婆好好休息一下。 第二年秋天,王金山的一双儿女都考上了重点大学,他的父母高兴地都流出了眼泪。 目前,王金山和周秀梅都在上海生活,王金山的母亲身体不好,生活起居都要靠周秀梅伺候。周秀梅对王金山的父母那是没得说,给她洗澡,给她梳头,给她喂饭,比对亲生母亲都好,左邻右舍没有不夸奖的。王金山逢人就说,我老婆贤惠又孝顺,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 作者:草根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