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讲述在陕北插队的往事他说不管是情债还是孽债，是债就得还

　　潘文龙是六八届初中毕业生，他是1969年3月19日到陕北插队落户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北京知青，那年潘文龙十七岁，一同下乡插队的十四名北京知青都是六八届初中生，他们来自北京的同一所中学。
　　十七岁的潘文龙高大帅气，比同龄人要略显成熟，在学校时当了两年班长，他的语言表达能力很强，也有一定的组织能力。因为长得帅气，同学们都说他英俊潇洒，貌似潘安。
　　南马河大队离公社驻地十八里路，潘文龙他们十四名北京知青是跟着三辆拉行李的毛驴车从公社驻地步行到南马河大队的，他们七名男知青和七名女知青被分派在南马家河二队插队落户，二队的队长叫刘长富，当年不到四十岁。
　　太阳还有一竿子高的时候，潘文龙他们来到了南马家河二队的队部大院，队部大院门口站满了迎接的社员，还有抱娃娃的婆姨和几个七八岁的娃娃。
　　南马河二队的队部和牛棚在一个院子里，这个院子是南马河二队最大的院子，也是南马河大队最平坦最宽敞的一个院子。一排八孔窑洞，两孔窑洞用来饲养牲口，一孔土窑是饲养员的住所。靠东侧的那五孔窑洞，一孔窑洞是队长会计办公开会的地方，两孔窑洞是队里的仓库，另外两孔窑洞里都搭建了土炕，住过公社的驻队干部，也有社员临时来借住过。这里的缺点就是牛圈里的气味不好，院子里近一半的地方堆满了牛粪。
　　在社员们的帮助下，知青们的行李都有序地搬进了搭建土炕的那两栋土窑里，七名男知青住一孔窑洞，七名女知青住另一孔窑洞，知青们的食堂（做饭吃饭的地方）设在了饲养员居住的那孔窑洞里，队里安排一名年轻婆姨临时帮教知青们做饭，潘文龙自告奋勇担任了知青点的组长。
　　南马家河大队虽然不是陕北最贫穷的地方，可那里乡亲们的生活也不富裕，吃粮和烧柴都是不小的难题，就连吃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潘文龙和李建军第一次去水井挑水，他俩谁都不敢靠近水井边。潘文龙之前虽然跟着帮教知青们做饭的婆姨来挑过两趟水，但都是那位年轻婆姨把水打上来，潘文龙只负责挑回去。水井差不多有十几米深，那架用了不知多少年的辘轳摇起来吱吱妞妞不说，还晃晃悠悠的，潘文龙真担心那架辘轳哪天出现问题，连辘轳加人一起掉进井里。
　　就在潘文龙和李建军站在井台上为难之时，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后生挑着水桶来到了井台上，他把自己的两个水桶打满，又帮着潘文龙他俩打上两桶水，默默担着水走开了，潘文龙和刘建军说了好几声谢谢，那人只是笑了笑，一句话也没说。后来才知道，那人叫王二勤，不善言辞，都二十三岁了，还没寻下个对象。
　　从学习挑水开始，潘文龙他们的下乡插队生涯就算拉开了帷幕。上山打柴要比挑水艰难很多，春耕春播生产劳动比上山打柴更加苦累，再苦再累也要坚持，除了坚持，别无选择。经历了一个春耕春播和秋收秋种的劳动体验，潘文龙他们才真正懂得了陕北农村老乡常说受苦的真正含义，那种受苦的滋味，只有亲身经历过才能真正理解。
　　1971年春末，一年一度的春耕春播生产劳动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大队书记突然找到了潘文龙，南马家河小学唯一的一名公办教师王老师调到公社中心小学去教书了，南马家河小学急需一名民办小学老师。潘文龙是幸运的，他脱离了繁重的生产劳动，成了南马家河小学的民办教师，负责四年级和五年级的教学工作。
　　村头沟坡上那三孔窑洞就是南马家河小学的学校，学校里设施非常简陋，每孔土窑里就有一些破旧的桌子和土台子，凳子都是学生娃从自己家搬来的。四年级和五年级的学生在一孔窑洞里上课，学生不多，五年级的学生有三人，四年级的学生有六人。一二年级的学生娃在一孔土窑里上课，一年级的学生有十多人，二年级的学生和一年级的学生差不多，一名叫马秀娟的女老师负责教一二年级的学生娃。每次给一年级学生上课，二年级学生就自习，给二年级学生上课，一年级的学生就自习。三年级的学生在中间那孔窑洞里上课，教三年级学生的老师叫韩春风，四十多岁，他也是这所小学的校长。中间这孔窑洞不光是三年级的教室，还是三名教师的办公室。
　　四年级和五年级的学生虽然不多，可潘文龙教学很认真，每天都给学生布置很多作业，学生做错了作业，他都及时纠正。看学校新来了北京知青当老师，有两名辍学的四年级学生又回来上课了。
　　韩春风校长和马秀娟老师听了潘文龙老师讲的两堂课，非常受启发，人家北京知青确实了不起，教学水平就是高，韩校长和马老师都说要向潘文龙老师学习。韩校长和马秀娟老师都是民办老师，他俩都是南马家河大队的社员，也都是小学三年级文化。说句实话，让他俩当老师教学生娃，不说是胡闹，也真是难为他俩了。
　　马秀娟老师比潘文龙大一岁，她长得很漂亮，一对浓浓的眉毛特别惹眼。自从潘文龙来到南马家河小学任教，马老师就虚心向潘文龙学习，潘文龙确确实实给了马秀娟老师很大的帮助。不光是教学方面给了她帮助，生活方面，潘文龙对马秀娟的改变也挺大，马秀娟天天刷牙，就是受了潘文龙的影响，她用的牙刷牙膏，都是潘文龙送给她的。
　　一晃就是两年，经过两年的朝夕相处，马秀娟对潘文龙产生了强烈的好感，她发自内心喜欢这个高大帅气又有文化的北京知青。潘文龙也从心里喜欢马秀娟老师，只是一想到陕北农村的贫穷和生活的艰辛，一想到北京的父母和亲人，再看看陆续离开南马家河大队的北京知青，潘文龙心里就难受，面对自己喜欢的人，他根本鼓不起爱的勇气。当初扎根农村一辈子的那种斗志和决心在一点点动摇，他早就有了逃离陕北农村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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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秀娟也看出了潘文龙的心猿意马，明明知道潘文龙很难扎根南马家河大队一辈子，可她对他的感情就像七月天烧开的一锅沸水，想冷却都困难。尽管潘文龙一直没明确对自己的感情，可她依然把家里的煮鸡蛋带到学校给潘文龙吃，还利用不上课的空闲时间给潘文龙做了千层底的布鞋，纳了绣花鞋垫，潘文龙的衣服脏了破了，她也主动帮他洗，帮他缝补。在她心里，潘文龙早就是她的男人了。
　　近两年，前村后村和本村有好几个好后生追求马秀娟，到她家说媒给她介绍对象的媒婆都快把她家门槛踏破了，她都一一拒绝了，她心里一直装着潘文龙。潘文龙一直也没有明确表态，没答复马秀娟的求爱，也没明确拒绝，他一直在等离开南马家河大队的机会，万一没有机会离开南马家河，他也会娶马秀娟做婆姨的。因为在南马家河大队，没有比马秀娟更漂亮更优秀的女子了。
　　1973年初秋，县里要招聘一名干部，潘文龙信心十足地去参加了招聘选拔，结果在南马家河大队第四生产队插队的一名北京知青被选中。从县里回来，潘文龙就去了学校，等学生娃都放学回家了，他圪蹴在教室里面对墙壁嚎啕大哭。那天，马秀娟一直在学校安慰潘文龙，到了很晚，他俩才从学校教室里走出来。
　　一个多月后，南马家河大队得到了一个工农兵学员名额，潘文龙幸运地被推荐上了大学。离开南马家河大队的头一天晚上，潘文龙和马秀娟在学校院子里交谈了很久。潘文龙愧疚地对马秀娟说：＂马老师，谢谢你这几年对我的关爱和照顾，离开后我可能就不回来了，有可心的你就嫁人吧。我也没什么礼物能送给你，这块手表留给你做个纪念吧。＂潘文龙说完，硬把他那块上海手表戴在了马秀娟的手腕上。
　　沉默了好久，马秀娟哽咽着说：＂潘老师，我可能有了……＂＂不、不会那、那么巧吧，咱、咱俩就那一次。＂听了马秀娟的话，潘文龙吓坏了，话都说不利索了。
　　又是一阵沉默，马秀娟哽咽着说：＂潘老师，你走你的就是，这个事情我自己能处理。自从你来到学校，我就喜欢上了你，我明明知道这里留不住你，可我……＂马秀娟哽咽地说不下去了。
　　那晚，潘文龙一夜未眠，马秀娟的话他半信半疑，他不相信事情就那么巧。天刚蒙蒙亮，他就背起行囊，悄悄地离开了他插队落户生活了四年多的南马河大队。
　　1977年夏天，大学毕业后的潘文龙留校任教，他没能返京，留在了西安。两年后，经人介绍，他和某报社的一位美女记者牵手红地毯，步入了婚姻的殿堂，一年后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女娃。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1993年的秋天，那天是新生入学的第一天，负责新生接待的潘文龙在安排老师和学生志愿者接待前来报到的新生，一个背着行李拎着一个化肥袋子的新生来到他身边，怯生生地问：＂老师，哦问一下，计算机系的新生是在这报名吗？＂＂是，就在那登记。＂潘文龙说完，抬头一看，猛然怔住了，这人咋这么面熟呀？好像在哪见过。
　　等那位新生办理完报名手续，潘文龙走过去小声问：＂你是哪来的？叫什么名字？家长没来送你入学啊？＂＂老师，哦是陕北南马家河的，哦叫王大虎，哦爸是煤炭工人，哦妈是老师，他们都忙，没时间来送我哩。＂那位自称叫王大虎的学生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腼腆地看了潘文龙一眼。
　　一听是南马家河的，潘文龙心里咯噔一下，他又笑着问：＂南马家河小学有一位叫马秀娟的老师，你认识吗？＂＂她是哦妈，现在调到中心小学去了，转成了公办教师，你咋认识哦妈？＂王大虎一脸的疑惑。
　　潘文龙感觉到了表情的不自在，他平定了一下情绪，笑着说：＂哦以前去过南马家河，去南马家河小学参观过。你为什么叫王大虎啊？你爸叫啥名字啊？＂＂老师，哦是1974年出生的，属虎，哦妈就给哦起了这个名字。哦爸叫王二勤，在县煤矿当工人。＂王大虎说完，一边擦脸上的汗水，一边怯生生地等待着潘文龙问话。
　　潘文龙没再说什么，他叫了身边的一名学生志愿者，帮着王大虎把行李送到了宿舍。
　　之后的日子里，潘文龙总是想着办法帮助照顾王大虎，还经常请他一起吃饭，给他解决生活中和学习中的难题，大二和大三的学费都是潘文龙给王大虎交的，他对王大虎说是学校给他减免了学费。
　　大学毕业后，王大虎被分配到西安一家科技公司工作，为了能让王大虎去那家公司工作，潘文龙也从中做了不少工作。2001年国庆节的第二天，王大虎在西安结婚成家了，潘文龙在财力物力上都给予了王大虎很大的帮助。马秀娟也知道了潘文龙暗中帮助王大虎的事情，只是两个人没见过面，王大虎也不知道他跟潘文龙的关系。
　　2013年七月份，潘文龙退休后和他爱人一起回到了北京，因为他们的女儿在北京生活，潘文龙父母还给潘文龙留下了一所四合院。
　　2019年秋天，潘文龙和三名最要好的初中同学（当初一起去陕北插队的知青）一起去了南马家河看望了乡亲们，给乡亲们送了礼物。他们也见到了马秀娟和王二勤，马秀娟和王二勤退休后在西安待过一段时间，因为王二勤不习惯住在楼里，他和马秀娟又回到了南马家河，他俩的女儿和女婿也在南马家河生活。看马秀娟家的窑洞家具都不是很好，潘文龙拿出三万块钱给马秀娟，让她改善一下居住环境，马秀娟笑着说：＂潘老师，哦家不缺钱，哦两口子都有退休金，哦还想给你们钱哩。＂
　　回来的路上，李建军看潘文龙一直心事重重的，就对他说：＂潘哥，你已经为马秀娟的儿子付出了很多，没必要再纠结了，马秀娟都说了，她家不缺钱，人家不要你的钱也没毛病。再说了，你俩这是情债，也说不明白谁欠谁。＂＂建军，不管是情债还是孽债，是债就得还。这债压了我几十年，也令我内疚了几十年，当初没有那个担当，就不该做冲动的事情。要不是因为我，秀娟那么漂亮，她能嫁给王二勤吗？＂潘文龙心里很内疚，他一直在为自己一时的冲动自责。
　　老话说昨天的太阳晒不干今天的衣裳，今天的自责不能抚平昨日的忧伤。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毕竟潘老师已经做了很多，不管是情债还是孽债，你已经偿还了。愿潘文龙老师能够放下这个包袱，把以后的生活过好，让彼此的心都能得到安宁。（为保护当事人隐私，文中人物用了化名）
　　作者：草根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