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0月29日,我去解放路的一家玉石店,想购买一个玉石摆件。那天店里没有顾客,就一位营业员和一位头发花白的大婶。我看老板不在,转身就要走,那位大婶笑着说:"这店是我女儿的,她去进货了,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讲。" 那位大婶虽然讲的是普通话,可还有浓重的上海口音。我就回转身,和那位大婶聊了起来。原来,那位大婶是上海人,叫吴小娣,六十年代末到东北农村插队落户,后来真的就扎根农村了。说到插队落户落户的事情,我很感兴趣,那位大婶也健谈,我就听她讲述了她来东北插队落户的那段知青往事。 1969年3月12日,是吴小娣终生难忘的日子,那天早晨她和上百名上海知青一起来到了东北边陲的太平川公社,在太平川公社的中心小学校操场上从卡车上往下卸行李时,吴小娣发现自己的行李少了一件,她的被褥不见了。三辆卡车上都找遍了,也没找到吴小娣的被褥。确定丢了被褥,吴小娣当场就哭了,东北的天气这么冷,没有了被褥,她晚上睡觉铺什么盖什么啊? 看吴小娣急哭了,公社知青办的负责人就过来询问原因,吴小娣说出了丢失被褥的事情。知青办负责人问她什么时间丢的?在哪丢的?吴小娣却无法确定,她确实记不清在哪丢的了。和她同行的两位上海知青证实,下火车时就没看到吴小娣说的那件用床单包裹着的行李,有可能是落到火车上了。 吃过公社为知青们准备的接风饭,在恐慌不安和自责中,吴小娣坐上了南岔沟大队二队派来的牛车,她和七名上海知青被分派在南岔沟二队插队落户。来公社接人的是二队队长张栋运和饲养员李大叔,他们赶来了生产队里的两辆牛车。张队长听说吴小娣的被褥丢了,就安慰她说:"不要着急,回到村里自然有办法,大家不会看着你挨冻的。" 这八名上海知青四男四女,吴小娣和刘强十七岁,其他六名知青十六岁,他们都是六八届初中生,有一名男生还差一年初中没毕业。来到南岔沟二队后,张队长把八名上海知青安置在了队部西侧那三间土坯房子里,四名男知青住东间屋,四名女知青住西间屋,中间那间房子做厨房(外屋地)。这八名上海知青算作一个知青集体户,刘强担任户长。那三间土坯房子虽然很破旧,还七漏风八漏气的,但屋里的火炕很热乎,屋里也感觉不到冷。 等张队长的媳妇和一名女社员为知青们做好了晚饭,张队长把女知青吴小娣丢被褥的事情告诉了她老婆,张队长的老婆沉思了一会子,苦笑着对张队长说:"咱家也没有多余的铺盖呀,有一床半截褥子,还补丁摞补丁的,咋好意思让一个大城市来的女孩子用。就算能对付铺,也没有被子盖啊。""咱总不能眼看着一个女孩子没有铺盖不管不问吧,这样吧,把给大林(张队长家的大儿子)准备的铺盖先给人家用着吧,等秋天决算分了红利,再给大林置办。反正大林还没对象呢,一年两年也用不着。"张队长说话的虽然声音很小,刘强他们还是听到了张队长两口子的说话声。 张队长的媳妇停顿了一下说:"那哪行啊,给大林套被褥的棉花都是从山东老家托人给弄来的,以后上哪去弄那么好的棉絮?""你咋这么磨叽,以后再说以后的,赶紧回家抱来让人家先用着,咱总不能让人家一个女孩子睡炕席吧。"张队长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可很坚决,张队长的媳妇没再反驳,默默地回家去了。 知青们刚吃饭完晚饭,张队长的媳妇抱着一床新铺盖来到了知青点,她把新铺盖放到女知青们的火炕上,铺在了炕头。吴小娣一看是里表全新的被褥,说啥也不要,她说明天就往上海写信,让她父母寄过来就行。张队长一听吴小娣不肯用他媳妇抱来的铺盖,从外屋地推门走进女知青们居住的房间,大声对吴小娣说道:我说你这闺女咋这么外道,不就一床铺盖吗,让你用你就用,再磨叽我可生气了。"张队长说完,拉了他媳妇一把,转身走出了女知青们居住的房间。 躺在暖嘘嘘的被窝里,吴小娣心里比这床新铺盖还温暖,整整一个夜晚,她几乎是没合眼,虽然几天的车马劳顿,她又困又乏,可她就是睡不着,素不相识的张队长送来了他们一家人都舍不得用的新铺盖,她真得不知该说什么好,更不知道该怎样感谢张队长一家人。 经过两个春耕春播和秋收劳动的锻炼,这八名上海知青已经适应了东北的寒冷和艰苦的生活环境,他们也学会了干各种农活,学会了贴饼子蒸窝头,吴小娣还跟张队长的媳妇学会了做布鞋,学会了摊煎饼。在张队长媳妇眼里,吴小娣就像她的亲闺女,比亲闺女还亲。乡亲们对上海知青也给予了很多的关心和照顾,吴小娣他们从心里感激乡亲们。 1971年腊月初,公社知青办批准了吴小娣他们四名女知青结伴回上海过年探亲的请求。回上海的头一天晚上,张队长和他媳妇给女知青们送来了他们采的木耳蘑菇还有松子,还为她们烙了葱油发面饼,乡亲们也为吴小娣她们送来了葵花子、榛子和干野菜。第二天一早,张队长让大林赶着队里的牛车,把吴小娣她们送到了公社汽车站,帮着她们把携带的东西装上开往县城的汽车,张大林才赶着牛车回到南岔沟大队。 春节后的正月二十,四名上海女知青从上海回到了南岔沟大队,她们给张队长一家和乡亲们带来了上海糕点、奶糖等特产,吴小娣还背回来了一床崭新的铺盖(缎子被面的)和一床上海生产的床单。知青们带来的上海特产,张队长一家和乡亲们都高兴地收下了,吴小娣带回的那床新铺盖和新被单,张队长夫妻俩说啥也不收,张队长还很生气,说吴小娣太认真了。 一连送了两次,张队长夫妇俩就是不收那床新铺盖,实在推脱不掉,张队长的媳妇只好收下了那床新被单,那床新铺盖只好暂时放在了女知青们居住的房间里,吴小娣用一床被单裹起来,放在了炕稍的木箱上面。 资料图片来源网络 1972年夏初,吴小娣被大队书记安排到南岔沟大队小学,当了一名民办老师,也是那个时候,大林被派到公社农技站学习拖拉机驾驶技术,张大林成了南岔沟大队的第一名拖拉机驾驶员和维修员。 1973年初夏,那天是星期天,早晨吃过早饭,吴小娣端着脸盆要去南沟洗衣服,在路上看到了张大林和饲养员李大叔的媳妇李大婶。吴小娣看张大林穿了一身新衣服,就笑着说:"李婶,你这是领我大林哥相对象去啊?""三队老马家的大闺女和大林同岁,我领大林去相看一下,不知大林能不能看上人家。"李婶笑着说。 看着李婶和张大林远去的背影,吴小娣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张大林虽然只有四年级文化,可他朴实善良长得又高又帅,浑身都是力气,吴小娣从心里喜欢张大林。可她的父母已经明确要求:不许在东北找对象!不许在农村找对象! 1973年小雪那天,吴小娣去学校的路上,在过南沟时,不小心滑倒摔伤了手臂,还崴了脚。张队长得到消息后,立马让大林驾驶大队里的那辆手扶拖拉机去了三十六里以外的县医院。医生给吴小娣的胳膊打了夹板,开了一些跌打损伤的药,就让她回家休养。 张队长的媳妇看吴小娣的胳膊打了夹板,心疼的她直流眼泪。她把吴小娣接到她家,给吴小娣做好吃的,还到五里路远的娘家找来了黄瓜籽,焙干擀成细面让吴小娣服下,据说黄瓜籽对骨伤有一定的辅助治疗作用。 那次受伤,吴小娣得到了张队长媳妇非常周到的照顾和关爱,她从心里感激队长媳妇。原来吴小娣管张队长的媳妇叫张婶,自从那次受伤后,她就改口叫干妈了。 元旦那天,吴小娣在张队长家吃饭。饭后,吴小娣笑着问张大林:"大林哥,你对象看的咋样了?人家给你介绍的那个供销社售货员不挺好的吗。你咋还不愿意?""人是挺好,可人家是初中毕业,还是吃国库粮的,我配不上人家。要是农村社员,还行。"每次说到自己的对象,张大林就脸红。 吃过晚饭,张大林送吴小娣回知青集体户,吴小娣笑着跟张大林开玩笑:"大林哥,你看我能不能配上你?你喜欢我这样的女孩子吗?""你、你是学校老师,有文化又是大城市来的,我、我可配不上你。我、我找对象就找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社员,有没有文化都行,只、只要人勤快孝敬我爸妈就行了,长相好赖差不多就行。"张大林说话还有点结巴了。 通过和张大林的交往,吴小娣从心里更加喜欢张大林,她决定违背一次父母的原则,自己的婚姻自己做主。吴小娣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三位女知青姐妹,她们都表示反对,都劝说吴小娣不要感情用事。可吴小娣谁的劝说也听不进去了,她决定的事情别人是无法改变的。 1975年秋后,吴小娣和张大林领取了结婚证,举行了简单的婚礼。吴小娣的父母得知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一个农民,他们在信中说再也不认这个女儿了,这也没有这个女儿了。看吴小娣难受地哭了,张队长的媳妇把吴小娣揽在怀里说:"你以后是我的儿媳妇,更是我的亲闺女,我会把婆婆和母亲的爱都给你,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婚后的生活幸福又美满,吴小娣真的享受到了婆婆和母亲的两重爱,她对自己的选择一点都不后悔。 两年后,吴小娣生下了一个白胖的男孩,孩子过百日那天,吴小娣通过学习培训转成了公办教师。那年秋后,张大林被招工去了县农机站,当了一名维修工人,也吃上了国库粮。 1987年春天,吴小娣带着十岁的儿子和六岁的女儿回了上海,她的父母看到外孙和外孙女时,搂着两个孩子哭了半天。看女儿只带来了两个孩子,她母亲哽咽着说:"你咋没让孩子的爸爸一起回来?"那一刻,母女俩抱头痛哭。 吴小娣和张大林退休后,她夫妻就来到了市里,在女儿居住的小区买了一户小居室,女儿需要的时候,她就帮着女儿打理店里的生意,空闲时间,他们也常回南岔沟看看。她的儿子儿媳定居在了上海,她和张大林每年春天都会去上海呆一个月,半个月住在儿子家,半个月住在父母家。 目前,吴小娣和张大林生活得很幸福,她夫妻俩一个月六千多块钱的退休金完全够花,儿媳和姑爷给的零花钱,他俩根本就花不着。 半个世纪的时间似乎就在转眼间,每当说起在东北插队落户的生活经历,吴小娣心里就如波涛汹涌的大海,难以平静,感慨万千。她说第二故乡的乡亲们都很淳朴,都很善良,曾经给了她们很多关爱和帮助,她永远都不会忘记乡亲们的恩情。她的丈夫虽然没有多少文化,可他心地善良,勤劳朴实,嫁给张大林,她很知足,一点都不后悔。最后,吴小娣风趣地说:"当年来东北时丢了行李,老队长家的那床新铺盖成了她的订婚信物。" 能认识吴小娣阿姨也算是我的幸运,她不光给我讲述了她当年插队落户的感人故事,我买的玉石摆件,吴阿姨还给我打了六五折。 作者:草根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