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卫星是上海市六八届初中毕业生,他曾在东北边陲的太平沟三队插队落户生活了八九年,到了1977年初秋,才返回上海。2019年春天,陈卫星携夫人李女士和几名曾在太平沟大队插队落户的知青朋友重返第二故乡看望乡亲们,昔日房东家的妹子开了一句玩笑,陈卫星的夫人李女士竟然吃醋了。 1969年3月23日,那天下着雨,陈卫星和几名同班同学在工农路码头,和送行的亲人挥泪告别,他们坐上了上海开往大连的轮船。到大连后又换乘火车然后转乘汽车,最后坐上了生产队派往公社接上海知青的牛车。 经过五六天的旅途劳顿,陈卫星他们总算来到了东北的太平沟大队,他们十五名上海知青(九名男生六名女生)被安排在太平沟三队插队落户。这十五名上海知青来自上海的三所中学,陈卫星、刘振华和王小楠他们是同校同班同学,郑秀丽和李红军他俩和陈卫星同校不同班,其他知青来自另外两所中学。 知青们来到太平沟三队后,三队队长孟宪成可犯难,队部就那几间土坯房,里面堆满了农具和种子,根本腾不出来。队长会计办公的那间房子里倒有一铺火炕,可火炕不大,也就能睡开六七个人。就算能睡开十几个人,男女知青也不能挤在一间房子里啊。 实在没有好办法,孟队长赶忙把队里班子成员和几名老社员召集起来想办法。副队长刘长水说他家那两间西厢房里那铺火炕挺宽敞,外屋也能烧火做饭,实在不行就让男知青或女知青去他家暂住。 孟队长领着知青们到队部和刘副队长家实地看了一下,女知青们发扬了风格,主动让男知青居住在刘副队长家那两间宽敞的西厢房里,女知青住队部那间有火炕的房子。因为队部没有做饭的地方,女知青们只能和男知青一起吃饭,刘副队长家临时成了三队知青的知青点。 看原来那口锅太小,知青们吃一顿饭要蒸两锅窝头或贴两锅饼子,孟队长就套上队里的牛车,到公社供销社给知青们买了一口大铁锅和一个笼屉,这样一次能蒸两屉窝头,够知青们吃一天的。当时考虑到知青们不会烧火做饭,孟队长就安排他媳妇和刘副队长家的大闺女刘春秀帮教知青们烧火做饭,但孟队长已经把丑话说在前头,只是临时帮教,十天后知青们就必须自己烧火做饭。 东北三月末的天气还不暖和,田野的背阴处还能看到没融化的残雪,知青们的吃粮虽没有问题,可吃菜却面临着一个难题。当时社员家里储存的秋菜基本都吃光了,有的家还有一些萝卜土豆和酸菜,但都不多,孟队长就挑了两个荆条筐,挨家挨户上门为知青们要菜,哪怕一家给两个萝卜半棵酸菜也可以。社员家里只要还有一点萝卜土豆,他们宁肯自己不吃,也会拿给知青们吃。半晌功夫,孟队长就为知青你弄来了两筐萝卜、土豆和酸菜。 孟队长的媳妇和刘春秀帮教知青们做了几天饭,陈卫星和王小楠就基本学会了烧火学会了和面,王小楠不但学会了贴饼子,也会蒸窝头了,她蒸的窝头虽然不好看,但和孟队长媳妇蒸的窝头一样好吃。孟队长的媳妇看知青们自己能做饭了,她就不来刘副队长家帮教知青了。刘春秀和知青们在一个院子住着,早晚她都能给知青们帮忙,孟队长的媳妇就算完成了帮教知青的任务。 别看刘春秀刚满十五周岁,可她心灵手巧,干啥像啥,贴饼子蒸窝头比孟队长的媳妇还利索,她还能说会道干活也有力气,在队里和女社员一样挣七分工。当初有一个女社员觉得不该给一个小姑娘七分工,还说记工员看她爸是副队长拍马溜须。这下刘春秀生气了,她当全队社员们的面,对那个女社员说:"二嫂,你给我听好了,今天咱干一样的活,我要是比你少干一丁点,别说七分工,一分工我都不要。那天是从牛圈往场院挑牛粪,一上午那位女社员挑了九趟,刘春秀挑了十三趟,每趟都是满满两筐。自那以后,没有一个社员再说给刘春秀记的工分高。 太平沟大队缺少水源,耕地都是旱田,因为没有水田,乡亲们的生活说不上富裕,一年四季都很难吃顿大米饭,天天都是玉米面饼子窝窝头,还有高粱米饭和大碴子粥。有的家为了改善一下伙食,偶尔也摊煎饼吃。可摊煎饼怪麻烦的,队里很少有人摊煎饼。 春耕春播生产开始后,知青们都很难适应高强度的生产劳动,在地里干一天活,回到家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刘春秀看知青们累得不愿吃饭,她就和她母亲商量了一下,头天晚上泡了二十斤玉米和高粱,起大早把泡好的玉米和高粱推成磨糊,给知青们摊了煎饼。吃着特别合口味的摊煎饼,知青们心里温暖又感动,他们都不知道该怎样感谢刘春秀娘俩。为了给知青们摊煎饼,刘春秀那天少挣了半天的工分。 那天吃完晚饭,刘春秀又来帮知青们刷锅洗碗,陈卫星赶忙接过刘春秀手里的水舀子说:"春秀妹子,你和婶子摊的煎饼真好吃,你的手真巧。""知青哥哥,要不我长大了给你当媳妇吧,我天天给你摊煎饼吃。"刘春秀跟陈卫星开了一句玩笑,知青们听了,都拍手说好。明明就是一句玩笑,陈卫星的脸却红到了脖子根,他吭吭哧哧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经过了一个春耕春播和一个秋收的劳动锻炼,知青们慢慢学会了干各种农活,也在慢慢适应着东北农村艰苦的生活环境。秋收结束后,队里基本没什么农活了,社员们基本就是干半天歇半天,准备猫冬了。只要有时间,刘春秀就到女知青们居住的地方去玩,跟知青们学习认字写字,让知青姐姐教她学唱歌,听知青姐姐给她讲大上海的故事。刘春秀偶尔也去男知青们居住的里屋玩,进门前她都会扯着嗓子喊两声,屋里人搭话了,她才进去。因为刘春秀大大咧咧的性格,她妈可没少说她,说她就像个假小子。队里的女社员说得更不好听,有人说她就像个大老婆。 刘春秀帮知青们做饭时从不去男知青们居住的里屋,她只在外屋地(厨房)忙活。每次去男知青居住的里屋,不是跟知青问不认识的字就是跟知青借书。自从跟陈卫星学会了查字典,她就很少再去男知青居住的里屋。因为陈卫星把他的那本新华字典送给了刘春秀,刘春秀有不认识的字就自己查字典,实在弄不明白再去问陈卫星或其他知青。 1971年秋后,上级给太平沟大队知青拨下了建房款。孟队长跟知青们商量了一下,想用建房款给队里买一头耕牛,太平沟大队四个生产小队数三队的耕牛少。知青们都顾大局识大体,都同意先给队里买耕牛,盖房子的事以后再说。暂时不能给知青们建房子,陈卫星他们还是在刘春秀家的厢房里居住。那年春节前,知青们都回上海过春节探亲了,陈卫星和王小楠留下来值班,这是公社知青办的要求,他俩一个星期还要去公社知青办参加一次学习,实际上就是去签到,证明他们的知青点有人值守。 值守期间,陈卫星和王小楠很少做饭,他俩基本都在刘副队长家吃饭,为了让他俩不想家,刘春秀和他母亲换着样给他们做饭,蒸粘豆包,摊煎饼(冬季摊煎饼很困难,磨房里冷,磨糊都结冰),还给他俩磨豆腐吃。到了晚上,陈卫星就去队部女知青们居住的地方值守,王小楠和刘春秀在男知青们居住的厢房睡觉。原本王小楠和刘春秀要去队部睡觉,陈卫星嫌她俩是女生,怕不安全。 经过几年的朝夕相处,陈卫星和刘副队长一家人的关系越来越好,就像一家人,刘春秀和她弟弟都管陈卫星叫哥,陈卫星管她姐弟俩叫妹子叫弟弟,管刘副队长夫妻俩叫刘爸刘妈。 1975年春天的一个中午,孟队长的媳妇来到了刘副队长家,她是给刘春秀介绍对象的。刘春秀倒不腼腆,她笑着问孟队长的媳妇:"大娘,你给我介绍哪里的对象?个子多高啊?有我卫星这么高吗?""春秀,我说的是我娘家侄,没有你卫星哥高一点,也差不多,他是二道湾大队的拖拉机手,能挣全年的工分,出外拉货还有补贴。"孟队长的媳妇笑着说。 刘春秀看了陈卫星一眼,调皮地说:"卫星哥,你看行吗?我要是嫁到了二道湾,以后可就没人给你摊煎饼吃了。干脆我就嫁给你吧,咱俩也挺般配的。"听了闺女的话,刘春秀的母亲上前打了刘春秀一下子,生气地说:"你个疯丫头,啥话都说,也不嫌磕碜。" 看刘春秀躲到了陈卫星的身后,孟队长的媳妇不好意思了,她苦笑着说:"春秀和卫星是挺般配的,要不我做媒,撮合撮合你俩?""我、我有对象了,她在上海参加工作了,她是独生子女,没下乡插队,我俩是初中同学。"陈卫星说话磕磕巴巴的,憋得满脸通红,就像下蛋的母鸡一样。 看陈卫星脸红了,刘春秀赶忙笑着说:"大娘,既然我卫星哥有对象了,你就给我操心吧,可我不想去二道湾大队,我想在咱太平沟找婆家。" 刘春秀的母亲让孟队长的媳妇进屋坐,孟队长的媳妇说家里还忙,就匆匆离去了。送走了孟队长的媳妇,刘春秀的母亲又打了刘春秀两下子,生气地说:"你个疯丫头,这像什么样子,也不怕人家笑话。你还是个闺女,以后可不能这样大大咧咧的。要再这样下去,看看谁家敢娶你。"刘春秀的母亲说完,生气地进屋了。知青们看刘春秀的母亲真生气了,大家也都悄悄进了屋。 1976年秋后,刘春秀嫁给了一队队长杨春山的二儿子,陈卫星以娘家哥哥的名义被安排在送亲的队伍里。刘春秀出嫁的前一天,她眼泪汪汪地对陈卫星说:"卫星哥,我从心里喜欢你,你咋就看不上我呢?是嫌我没文化还是嫌我长得不好看……"听了刘春秀的话,陈卫星满脸通红,无言以对。 1977年初秋,陈卫星总算盼来了一个好消息,他的工作单位联系好了,他可以返城了。一起来太平沟三队插队的十五名上海知青已有十二人先后离开了,县里招工,陈卫星没去,公社招干,陈卫星也没去,他就是一心要回上海,终于等来了这一天,陈卫星哭了。 离开太平沟的那天,孟队长和乡亲们一直把他送到村头的大路口,刘春秀给陈卫星送来了煮鸡蛋和摊煎饼,还给他拿来了十块钱。刘春秀的父亲赶着牛车,把陈卫星送到了公社汽车站。陈卫星上车的时候,刘春秀的父亲眼里含着泪水说:"孩子,我真舍不得你走。"那一刻,陈卫星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2019年春天,陈卫星携夫人李女士(她不是陈卫星的同学)和四名曾经一起在太平沟插队落户的上海知青重返第二故乡,来看望乡亲们。太平沟的变化很大,原来女知青们居住的地方成了村里的幼儿园,刘副队长的旧房子早就变成了一栋二层小楼,八十七岁的老队长(刘副队长)和老伴身子骨还挺硬朗,说话的声音很洪亮。 听说上海知青回来了,在县城帮二小子看孩子的刘春秀慌慌张张赶回了太平沟,看到陈卫星,她上前抱住陈卫星说:"哥,你咋才回来看我们,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哥,你的头发白了,你也老了……"刘春秀很激动,眼泪不停地流淌。 陈卫生慢慢推开刘春秀,指着他身后的那位女士说:"春秀妹子,这是你嫂子。""哎哟,嫂子也来了,欢迎你。卫星哥,我嫂子还没我长得好看呢,你当初咋就看不上我呢?"刘春秀还是大大咧咧的性格,弄得陈卫星和他夫人挺尴尬的。 陈卫星夫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扯了一下陈卫星的衣服,不高兴地问:"卫星,她谁啊?你咋回事啊?""看、看、你看看,我嫂子这是吃醋了,我是他妹子。你天天守在他身边,我还能是谁?"刘春秀又开起了玩笑,大家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吃饭的时候,刘振华跟陈卫星的夫人讲述了知青们和刘春秀一家的深厚感情和特殊关系,陈卫星的夫人听了刘振华和大家的讲述,她的脸上才露出了笑容,一个劲跟刘春秀说对不起,她还邀请刘春秀携带家人去上海游玩。 目前,陈卫星的夫人和刘春秀成了好朋友、好姐妹,她俩几乎是天天视频聊天。刘春秀说等疫情彻底消除了就带孙子去上海住几天,她说还没去过上海呢。(为了保护当事人隐私,文中人物用了化名) 作者:草根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