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冬储蔬菜老三样

　　过去，每年到了这个时节，家家户户都开始着手准备冬储蔬菜了，坝上天气寒冷，冬季漫长，人们冬储菜备得尤其多。
　　既然是冬天吃的蔬菜，第一条件便是不怕冻。大白菜是首选，一来便宜，二来抗寒。土豆紧跟其后，这玩意虽然怕冻，可人们家中都有地窖，放下去吃一冬天不成问题。最后的菜，各家有各家的选择，于我家而言，是一排排的西红柿酱。
　　住平房的坝上人家过日子，无论农村还是县城，都离不开小房和地窖。地广人稀的居住环境，导致每个人家的小房最少都有两间，一间房煤，一间放菜。放煤的也是杂物间，什么铁丝之类不怕脏的物件都堆在此处，放菜的放的便是大白菜，地方大的，一颗颗立起来存放，地方狭窄的，一堆堆的摞起来搁置，不管哪种形式，都能填满半个屋子，剩下的半个，则是咸菜缸和灶台的地盘了。
　　县城的人们买大白菜很方便。周边村里的菜农们，算好日子，赶在休息日便早早地套好马车驴车骡子车，把大白菜垒的山高，绳子刹紧，晃晃悠悠地进了城。进城时候，人是无法坐在马车上的，只能一路跟随，幸好乡亲们都有着对卖钱的憧憬和热切，把坝上秋天的寒风都抵御在了身外，到了县城，人人一头汗。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我家所在的东门外，每年来卖大白菜的师傅都是同一批人，他们不用互相抢生意，只需赶着车，踱着步，清清嗓子来一声：＂大白菜哟！＂听到声音的居民们犹如得到了进攻的信号，一个个地跑出门来，生怕慢一步新鲜的菜让别人挑拣走了。
　　大白菜的价格基本固定，买菜之人无法在价钱上施展讨价还价的神通，只好在分量上动脑筋：＂大哥，你家这白菜外面皮都蔫了，给剥一层。＂＂大爷，你这白菜都快干巴了，给刨点分量。＂……
　　村里来的大哥大爷似是见惯了如此场面，皆能慷慨应对：＂行，你也别剥皮了，给你减点分量。……不能再减了，再减我这一趟就白跑了。＂
　　喧闹中，讨价还价结束，买卖双方皆大欢喜。卖菜的师傅们实在，卖了菜还帮忙搬，屋子是不进的，放在小院子里即可。买家也不能小气，有的给卖菜师傅们的大罐头茶杯里灌瓶热茶水，有的给师傅们递烟，嘴上一根，耳朵上别一根，更有那大方人家，山海关一给一盒，弄得卖菜师傅不好意思：＂这咋使得？＂买菜人乐了：＂咋使不得？我家也是农村来的。＂此话一出，卖菜师傅欣然接受。
　　有卖大白菜的，就有卖土豆的，只不过卖土豆的不似卖白菜的这么多。因为当时的县城，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在农村有亲戚，亲戚们种菜的少，种土豆的多。土豆刚起出地里，村子里的亲友便扒拉扒拉土豆子上的泥，一麻袋一麻袋地往城里送。
　　我们这儿方言管土豆叫山药，一听就充满了泥土气息。村里人不怕城里亲友嫌弃，在他们眼里，你就是进了城，也是吃这山药蛋子长大的，谁要敢不把山药蛋子当回事，以后就别回村了。
　　在大家普遍不富裕的年代，没人能把吃食不当回事，乡下亲友送来的山药，那可是宝贝。山药可以做多种易储存的食物：把山药和莜面和在一起，可以搓成山药鱼，这东西能放很长时间，冻了更好；把山药面压制成粉条，一盘盘地盘起来，大雪飞纷的冬日，把粉条白菜豆腐炖一锅，酒都能多喝几杯；山药要是冻了，不怕，可以做成黑山药鱼，比那不动的更筋道，就是难消化。
　　山药怕长芽，下地窖的时候需要放好，能够把生芽的几率降到最低。乡下来的亲友帮着忙活完，从地窖里爬出来，拍拍身上的灰，整整衣服，跟着城里亲戚进屋喝酒。一顿饭，定是有鱼有肉的招待，临走时，烟酒必不可少，茶糖多少拿点。
　　西红柿酱做的人家不多，主要是缺少器皿。西红柿酱需要储存在葡萄糖瓶子里，密封不好就会变质。恰好我母亲在防疫站工作，空葡萄糖瓶子有的是。每年一到季节，母亲便会买来许多西红柿，蒸熟，去皮，切碎，和祖母一起把它们塞进葡萄糖瓶子里去，塞满后，把瓶子在厚布上蹲一蹲，还能再来点。西红柿填充好以后，盖上乳胶盖子，最后用注射器针头扎进去，抽下空，一瓶西红柿酱就算完成了。
　　西红柿酱都放在外屋墙角，这里够冷，但不至于上冻。待到冬天，有客人来时，母亲就会开一瓶西红柿酱，做个凉拌或者炒鸡蛋。我喜欢吃凉拌的，随着母亲把塞子＂砰＂的一声拔出，我就迈不开腿了，跟在母亲身后，眼巴巴地看着母亲把西红柿酱倒出来，上面撒一层白糖，找个勺子挖一口，那爽快，至今难忘。
　　没做西红柿酱的人家，冬储菜的老三样最后一样是咸菜。各种咸菜每样腌一缸，它们有：芥菜疙瘩、雪里蕻、地葫芦鬼子姜、辣椒青椒、芥末茄子、胡萝卜菜樱子、白萝卜朝天椒……这些咸菜是过冬利器，可以熬菜、做莜面汤、下酒等等。这么说吧，坝上人家哪怕没有大白菜，也不能没咸菜。
　　现如今，食物种类丰富，物流方便快捷，冬天除了老人们存点大葱，没人再会准备冬储菜了。温暖大棚里出产的蔬菜，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买不到的。可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现在的那些菜，吃起来没有一丁点味道，也许，它们少了些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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