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娅永远的邢绣娘

　　知道有位名叫＂邢绣娘＂的女子，是因为著名神话作家周濯街老师。印象中，无论是参加文学活动还是文人聚会，周老师每每都要叨叨邢绣娘。一叨起绣娘，周老师顿时滔滔不绝，眉宇间洋溢着兴奋、自豪、骄傲和怜爱之情，那神情仿佛是念叨他出嫁的宝贝女儿。这样比喻，极不妥当，邢绣娘比周老师至少年长二百岁。她是周老师沿黄梅戏的历史长河逆流而上，在黄梅戏的始发地找到的。轻轻拭去岁月的尘埃，一颗硕大无朋的夜明珠，熠熠闪耀起夺目的光芒。这光芒，犹如从天庭圣境照射来的千条瑞气、万道金光，刹那间，周老师脑洞大开，心潮澎湃，文思泉涌，创作出长篇小说《黄梅戏第一代宗师——邢绣娘传奇》。写惯了神仙妖精的周老师，写起人，还是位隔了朝代的历史人物，照样妙笔生花，小说一时引起轰动，很快被北京中视精彩影视公司制作成25集电视连续剧，在中央电视台及几十家省市电视台播放，收视率一度遥遥领先。
　　邢绣娘迅速红遍大江南北。
　　从这个角落讲，说＂邢绣娘＂是周老师的女儿也不为过，邢绣娘就是周老师的心血与才情铸造的结晶。为了这枚结晶体，在几百个日日夜夜里，周老师睁眼是绣娘，梦中亦是绣娘，笑为绣娘，悲苦亦为绣娘，＂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后来为拍摄电视剧，他五上北京，最长一次在北京住了半月之久，对一个惜时如金的老作家而言，时间是世上最宝贵的财富。是怎样的一种爱，才能让周老师如此付出？
　　家乡黄梅，聊起邢绣娘，必然会捎上周濯街；而议论周濯街，邢绣娘是绕不过去的话题。是的，没有周濯街，邢绣娘指不定还沉睡在三百前的尘埃中；没有邢绣娘，神话周的笔下，少了一份人间的妩媚和沧桑，他俩彼此成就，相得益彰。假如不是因太过敬重学富五车、著作等身的周老师，假如不是害怕亵渎一代宗师的名节，我一定会浅薄地将他们框上一些博眼球的字眼。
　　关于黄梅戏发源地的争论，由来已久，而邢绣娘的横空出世，不能说一场一直悬而未决的争论尘埃落定，起码黄梅戏第一代宗师的交椅，属于生于1749年的邢绣娘，确凿无疑。＂一去二三里，村村湾湾都有戏＂，黄梅人爱唱戏，那爱是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爱，黄梅戏与黄梅人水乳交融，密不可分。因此，作为第一代宗师的邢绣娘，无形中担负起一种使命，成为黄梅的精神和象征。
　　然而，精神也好，象征也罢，一个铁的事实是：绣娘距离我们越来越遥远。而我们终究是俗世里的一粒尘埃，沾染了太多的油腻和琐碎，无法像神话周笔下的神灵们那样，在天上与人间、昨天与今天间自由穿越。难道邢绣娘注定只是一段传奇吗？难道我们只能凭借白纸黑字和荧屏，去聆听她婉转悠扬的唱腔、感受她的似水柔情吗？
　　2020年7月的一天，受《黄梅文艺》邀请，我们一行十余人赴邢绣娘林农生态有限公司采风。公司总经理邓蓓女士热情地接待了我们。上午安排十分紧凑，参观茶山、油茶基地、茶叶加工场、果园、花卉苗木园、正在规划建设的高标农田。最后，邓总领着我们来到挤挤挨挨的荷塘边上，风和日丽的荷塘，正当＂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之时，清香阵阵，让人美不胜收。坦白地讲，直到这时，我的心田只是泛起纯粹的美的涟漪，未有更多的联想。再具体点，我把这里的＂邢绣娘＂当成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一女子。
　　中午品尝公司绿色生态午餐。餐后，主办方安排了一个座谈会。我紧锁的心屝，就在座谈会开始后的数分钟，被一记兰花指轻轻地划开，此后，它犹如决堤的河口，到活动结束也未合拢。思潮汹涌中，一位女子，水袖飘飘，含情凝睇，咿咿呀呀，在我眼前，飘来荡去。邢绣娘。我一声惊呼。
　　让我猝不及防地坠入情感的旋涡，并产生幻觉的，皆因邓总的故事。我应该料想到这位长着一张文艺脸、有几分仙气的庄园主，是不会按常理出牌，讲什么筚路蓝缕的创业历程。于是，在邓总动情的讲述中，我一直侧着脸，表情复杂地盯着她——
　　＂我哥(总公司董事长）的朋友有求于他，说公司经营不善，濒临绝境，要我哥出资十万元买下他公司的一张会议桌——就是我们坐的这张桌子，权当扶危济困。我哥一声不吭。原计划投资三五千万元，修复生态，以报答生养过我们的这片土地，报答家乡。谁知，土地像个孩子，越长越可爱，不知不觉间，公司已投资近亿元，那段时期公司财政有些吃紧。
　　＂这时，我哥朋友的手机响了，他边接电话边往外走。我哥刚开始没怎么留意，后来听到朋友声调很高地叫嚷：‘300万，少一个子都不成’，便问回到座位上的朋友出了什么事，朋友似乎余怒未消，说他正和安徽的一家公司商谈转让商标的事情，对手压价太狠让他很恼火。我哥如遭雷击似的一动不动，须臾，他一拍桌子，腾地站起，向朋友吼道：‘我出400万买下你的商标，这事就这么定了，没得商量。’在场的人全都愣住了，呆呆看着我哥，好久没反应过来。
　　＂第二天，我哥在总公司高层会议上说：‘有人说我莽撞，是，我承认有些冲动。你们知道邢绣娘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我是黄梅杉木乡藕塘村人，我能眼睁睁地看着邢绣娘从我的家乡又一次流落他乡吗？何况还是安徽……’
　　＂一开始我也迷惑，我哥讲完，就恍然大悟了。他的令人费解的举动全是为了邢绣娘。现在，我们的目标是把邢绣娘打造成一个文化品牌，用不了多久，大家会看到一个绿色环保生态的、彰显浓郁的黄梅特色的邢绣娘，从黄梅走向五湖四海。＂
　　故事完了，邓总的发言戛然而止。但她像炮引，由她引出的噼里啪啦声，在桌子四周此起彼伏。显然大家都被感动了，因感动而感慨。我们不知道邓总公司由＂奥科生态园＂，更名为＂邢绣娘林农生态有限公司＂，竟然蛰伏着这样一个感人的故事。最激动的莫过于周濯街老师。我理解他此时的心情，像一位父亲，看着心爱的女儿，被＂执子之手＂牵走，欣慰喜悦中，有些许的担忧，或者是嫉妒。
　　我意识到自己端直了身体，神情变得庄重，因为我眼前飘来荡去的那位女子，与＂邢绣娘林农生态有限公司＂融为一体了，我在真诚地为她们祝福。从此，此绣娘有了栖息地，彼绣娘有了灵魂，她们合起来就是生命。
　　我还担心什么呢？一个全新的绣娘，既秉承了古老的基因——天资聪颖，坚韧执着，对艺术精益求精；又焕发着时代的活力——诚信，创新，开拓，务实，这个绣娘将是永远的绣娘。
　　活动结束返程时，我忍不住再次向荷塘深处凝望，这次我的目光深情、湿润。听闻，藕塘村的莲藕，在兵荒马乱饿殍遍野的年代，挽救过很多人，如今，那个品种的莲藕已绝迹。不知为何，我忽地生出一种感觉——一颗沉睡了数百年的莲子，正在某一处悄然苏醒。
　　作者：王娅 湖北省黄梅县人，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