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房子

　　因为想在老家盖房，肥了好多口舌，好不容易愿望成真，一说起来，还是会有很多人反对。
　　＂你家真是有钱烧的，又不回老家住，你盖房有啥用呢？＂
　　＂我喜欢新房子，再说，十几万就够了，又花不多钱＂。
　　＂那也不是理由啊，这钱给孩子留着去城市，或者在街上买个小区楼房多好。＂
　　＂街上我有这个小院子就可以了，孩子们慢慢来，指望这十几万也不管用啊。＂
　　＂那你盖房也没用，放着，摆着，你们又不去住。＂
　　＂周末他住，过年我们都去，怎么没用呢，我给你们讲个故事，你慢慢听＂:
　　2014年麦秋，我们这收了一个晚期肺癌的老头儿，83岁。他住下后，他的儿子们搬家似的，矿泉水，啤酒，卫生纸，一趟趟的从车上把常用物品搬运到一号病房里。
　　开始每天给老头儿输液，定时测量体温血压，就是一个正常的住院患者，也没看出他家的不对劲。七天以后，就不输液了，他家就心安理得的在一号病房住着。
　　每天，老头儿的三个城市工作的儿子，轮流伺候，这哥三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也不多说话，每天早晨几乎都会在我们值班室窗户外晒老头的被褥，这时候我们是特别生气的，因为夏天我们开着窗户，总感觉，他抖搂着晒被褥的瞬间，癌细胞和尿骚味顺着窗户就飞进来了，既恶心，又害怕，但是我们也不敢说他们，毕竟作为护士，而住院患者就是我们的上帝。
　　还有时候，他那个个头不高的儿子会来我们值班室看电视，还经常脱下拖鞋来抠脚丫子。这时候我们也是非常生气的，毕竟我们只是三个女的值班。
　　最令人没法忍受的，是老头儿屋子里传出来的带着挥发性的酸腐味道，好像肺癌晚期病人的呼吸都是这样子，有些甜丝丝的酸臭味儿，从一号病房发出，一直蔓延到五号病房附近，很远，就能闻到那种特别令人不适的酸腐味。
　　很快三个月过去了，夏天已过，秋天来了，天气渐渐冷，住院的病人越来越多，病房很紧张。然而，他家住着一个单间，不输液不打针，只是每天很远就能听见老头儿哈啦哈啦的喘气声。
　　病房不够用，病人家属们就不高兴，而住在一号病房附近的人们也都嗅到了那种挥发性的酸臭味儿，都要求往远处挪病房。我们也感觉到了无奈。
　　于是，有一个上午，副院长找了他的儿子谈话，要求他家出院，回家休养。
　　开始我们也没注意他家有啥动静，只是，那天晚上，老头哈啦哈啦的喘气声，似乎没有听到。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忽然大线停电了。没电就没网，也不能看电视，无聊，我们就只好东瞅瞅西望望，溜达溜达消磨时间。
　　才注意到，他家三个儿子鬼鬼祟祟的样子，一会在一起说话，一会进病房一会走出来，看看我们就赶紧躲开，住院楼门口也陆续有人来来往往。
　　这时候有人说，在一号病房窗户外能看见，一号病房有个冰棺。
　　天哪，老头儿死了。难怪，从昨晚到现在没听见他哈啦哈啦的喘气声。
　　这种情况下，反倒谁也不能乱说话了，只能静观其变。大概是傍晚人少的的时候，他家偷偷把冰棺运出去的，但是我们当时也许去食堂吃饭了，也许看电视正入迷，反正谁也没看见。只看见住院楼门口有一堆烧纸灰烬。
　　而大线停电，是不是他的儿子们以为是我们故意拉闸停电呢？其实，真的不是，我们根本没想到他家老头儿会突然就死了，死的那么及时而莫名其妙。停电是大线修整，不是我们的原因。
　　很快这件事情就过去了，我们清理病房，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后来他村有人来住院，问起了情况。这个老头四个儿子，三个在城市工作居住，还有一个在老家常住种地。老头儿去世后拉回家在另外那个儿子家停尸一宿，第二天就出殡了，城市这三个一人拿了2000块钱给了老家这个，此事才算顺利结束了。
　　只是，老头儿的死亡一直是个谜团。上午让他出院，晚上他死了。真是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