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那些细小的光芒

　　高端 纯粹 唯真 创新
　　简介:凡羊，本名吴天富，男，四川江油人，已在《诗刊》、《青年文学》《四川文学》、《星星》、《广西文学》、《星火》、《奔流》、《参花》、《草堂》等五多种刊物发表诗歌作品；出版诗集四部，现居成都。
　　四川江油
　　凡羊:故乡，那些细小的光芒
　　◎故乡与远方
　　故乡，一个搬不走的词语
　　我的童年依然在这里
　　手拎千层底布鞋满山奔跑
　　田野里，乡亲们和耕牛
　　正在拱动三月的春风
　　与季节保持着同一种节奏
　　笑从心底泛起
　　每一颗汗珠子都是阳光
　　翠绿，干净，不藏任何心事
　　那个嫌弃故乡
　　一心要走出去走向远方的孩子
　　又回来了
　　出去了他才知道
　　远方，其实就是小时候
　　生活过的地方
　　◎秸秆
　　玉米收完了，留下秸秆
　　这个时候虽然苞谷已经熟透
　　但秸秆依然多汁
　　那是尚小，跑进地里乱折
　　甜的拿回家，有时父母们也吃
　　……忙完田里的农活
　　村民们便着手地里
　　这时玉米秆已经枯萎、变黄
　　微微弯曲，砍刀过后
　　灶膛是它们最后的归宿
　　◎去冬天的路上
　　去冬天，还有一段路要走
　　但是秋天的身体里
　　已经装满了黄色的炸药
　　一片飘曳的落叶
　　是秋天退下来的舞者
　　刚好落在水面
　　仿佛池塘的一只耳朵
　　＂包谷＂＂包谷＂，戴胜鸟用声音
　　摸了摸秋天饱满的额头
　　时间笑出两个酒窝
　　深陷在巨幅的金黄里
　　◎退耕还林后的山沟
　　翠盖葱茏，野雉遁入灌丛
　　溪水心无旁骛地向着远方流动
　　风是绿的，阳光也是
　　过够了滩涂生活的白鹭也来到这里
　　山沟还是那个山沟
　　只是没有了农舍和耕种的痕迹
　　自然落下的树叶已被晾成干尸
　　时间正一点一点沤烂它们的身子
　　石壁附近，竹篮大小的蜂窝
　　有马蜂进出，不敢久留
　　我领教过这些土匪的厉害
　　山野养出恶棍，山野从不管教
　　提心吊胆陷入棘丛
　　仿佛关进笼子里的困兽
　　匐下身子，爬出去是我的陈仓道
　　◎育种
　　往掌心里啐了一些唾沫
　　捣碎泥土的青年分箱，撒种
　　盖上地膜。这是一个安静的下午
　　阳光不炽，李子花快要谢完了
　　几只母鸡在落花里寻觅
　　其中一只好像在练歌，估计没唱准
　　反复地重复着同一句歌词
　　现代青年，不像父辈们广种薄收
　　他们有知识有文化
　　易接受新的事物
　　地膜覆盖，大棚种植
　　虽然各自的方法不同
　　——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与父辈们异曲同工
　　◎乡野拾趣
　　秋天酷似继父，迈进门槛的玉米
　　已经怀上夏天的孩子
　　河床是流水的轨道，无人质疑
　　泥土里到底有多少粮食，谁能说清
　　昊天、银河、星际……
　　在塘堰的眼里只是一个小小的花园
　　基因的传承是血脉传承的真谛
　　向日葵对阳光的赞美一代一代写在脸上
　　几片枯叶落进小溪，仿佛流水线上的物件
　　挂在树上的鸟巢，像一个失去光源的灯笼
　　◎青江
　　青江里的野鸭，有的在梳洗
　　有的将头搁在背上
　　白鹭走进苇丛
　　那块立在水中的礁石
　　像岁月的一个容器
　　河水以流淌消磨时光
　　它的速度比我想象的更加缓慢
　　风吹涟漪，也在吹拂自己
　　一棵站在岸边的柳树
　　成为吹拂的一部分
　　小草连片，手拉手
　　上不负葱翠，下不负沃土
　　它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
　　草地，一些落叶躺在上面睡着了
　　一些落在水面
　　准备去异地看风景
　　◎老屋
　　固执。倔强
　　带病也要坚持下去的性格
　　跟父亲一样
　　空置的岁月，只有时光
　　饱含真情的守护
　　劝你转身，认命，信阴阳
　　言语到不了的地方
　　风雨可以。雷电交加的那个夜晚
　　与我们解除了一生的契约
　　你就是你，躺成一堆泥土
　　我们也认识
　　◎江边记
　　两株蒲公英坐在江边
　　用隐秘的语言交谈
　　时而摇头，时而点头
　　一只青蛙跳上岸来
　　凝神静气地观察
　　时至暮春
　　蒲公英柔软的情感被它看出
　　都是母亲
　　心有感触
　　却不知道如何表达
　　◎植物
　　虽然生长在农村
　　但许多植物都叫不上名字
　　季节春来
　　嫩黄的叶片像婴儿吐出的舌头
　　舔舐温润的阳光
　　我的故乡，无论你认识
　　或者不认识。一株植物
　　仿佛一个家庭，活得随意，刻苦
　　日子的流水账上
　　续写绿色的梦想
　　故乡的植物，就像故乡的人
　　无论长在哪里
　　那里就是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
　　◎野荞麦
　　黄大爷的家座落在山腰
　　小学六年，每天从他家门前经过
　　老人身体不是很好
　　只能做一些简单的手上农活
　　下午，他领我去重温走过的小路
　　莠已锁径。他随收拎上砍刀
　　路上少了拉扯的辛苦
　　经过一片撂荒的土地
　　零星的野荞麦呈现出文学性
　　白色的花朵，像季节刨出来的堆堆文字
　　我很惊喜，老人则说:
　　＂我看它们像土地揉出的纸团＂
　　面对一生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老人
　　我不敢放肆，我知道
　　文学换不来枝头累累的果实
　　◎烤火
　　回到故乡，寒冷正包裹着山村
　　细雨靡靡
　　霜打的茄子早已蔫了
　　塘堰装上玻璃
　　一转眼，黑夜与原野打成一片
　　一切都看不见了
　　烤火，乡村早已换成了气炉
　　再也没有了疙瘩火扑起来的灰片
　　落在头上和身上
　　但刺骨的寒冷还在
　　在延续。山里的冬天还是一脸凶相
　　老人和孩子依然害怕它们
　　◎松树
　　松树喜欢群居
　　必有用意。松树在民间只管绿
　　从不谈论人间事
　　行走的步伐很缓慢
　　一年上一个或两个台阶
　　并且看得出力道
　　年复一年，有拆卸蓝天的欲望
　　松树对土壤要求不高
　　耐寒，耐旱。不惧任何力量左右
　　像光阴聚集在一起的词语
　　湮没一座座山岗
　　鳞羽状的果实
　　很像人类攥紧赶路的拳头
　　◎问路
　　霜冻后的塘堰
　　紧闭嘴唇。俨然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
　　一阵风带来更多寒意
　　一个脱掉上衣挖地的村民
　　浑身冒着热气
　　他的专注像动情的叙述
　　这个下额留着胡须
　　风霜正在脸上描摹的男人
　　只冲着来人微笑，对我们的问话
　　既听不进去，也说不出来
　　◎圆石头
　　素衣迎风。长满荆棘的小路士
　　我是那个永远也走不出童年的孩子
　　斜背布口袋书包，一抬头
　　雁阵在蓝天的T形台上
　　一会成＂一＂字，一会成＂人＂字
　　低头是蜿蜒曲折的小道
　　黑布鞋底上钉着胶皮
　　阴丹布衣服上缀着补丁
　　从家里到学校，隔着大山的距离
　　走着走着，和我一起长大的人都走散了
　　只有同路的时光，历历在目
　　多年来，我反复地抒写故乡
　　然而，住过的房子塌了
　　爱过的人走了，田地荒了
　　但总觉得有什么还留在这里
　　让我一次又一次地返回
　　很多次我站在圆石头
　　眼里有泪水，心中有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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