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一个茶缸珍藏四十多年,那份爱有多深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2020年9月26日,康云义他们曾在陕北插队落户的六名北京老知青重返第二故乡旧地重游,看望乡亲们。一别四十三年,他们曾经插队落户生活过的地方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要不是那两山夹一沟的特殊地形,康云义他们恐怕真得认不出他们生活了多年的第二故乡南马家沟了。
站在南马家沟村的村头,康云义他们很惊诧,当年的一条穷山沟变化也太大了,笔直平坦的水泥路,一排排漂亮的新式窑洞,以前的荒山荒坡已经变成了绿油油的花果山和层层梯田,就连村前河沟里的流水也变得清澈见底了。
接待康云义他们的是村里的妇女主任赵春红,赵春红四十岁上下的年纪,黑里透红的皮肤,微微发胖的身材,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赵主任把大家引进村委会办公室,给每人倒了一杯水,笑着说:"你们当年在南马家沟插队落户的事情常听村里老人说,只是当时的情况哦(我)不了解。你们先坐着喝水,哦(我)去把哦婆婆叫来。"
一会功夫,一位中年妇女跟在赵主任身后来到了村委会,走进了办公室,康云义他们都站了起来,但大家都没认出这位大妈是谁。这位大妈冲大家笑了笑说:"云义哥,你们都不认得哦了?哦是马二芹。"马二芹说完,上前抓住了康云义的手,眼睛里转动起了泪花。
听到了马二芹这个名字,大家仔细看了一下,才认出了马二芹,马二芹和年轻时的样子变化很大,不仔细看真的认不出来。看到了马二芹,当年在这插队落户的情景又浮现在了康云义他们的脑海里。
康云义他们到南马家沟大队插队落户的时间是1969年3月末,当时他们十三名北京知青被分派在南马家沟大队第三生产小队,七名男知青临时居住在社员马福顺家的一孔土窑里,六名女知青住在了队长马福祥家。因为没有可供十三名知青一起做饭一起吃饭的地方,知青们只好暂时到老乡家里轮流吃派饭。
社员马福顺家四口人,有两个娃娃,大娃是个男娃,叫马大壮,当年十六岁。二娃是女娃,当年十三岁,叫马二芹。他家有三孔土窑,马福顺两口子和女子马二芹住一孔土窑,他们住的那孔土窑有前后炕(一铺土炕中间垒砌一道矮墙,分成里外两铺炕),居住倒也方便。马大壮自己住一孔土窑,康云义他们七名男知青住另一孔土窑。
马二芹天生的开朗活泼,聪明伶俐,长得很漂亮,一点都不腼腆,就像个男娃一样,村里人给她起了一个绰号叫假小子。家里突然来了北京知青,马二芹非常高兴,她一天要往知青们居住的土窑里跑好几趟,一口一个北京哥哥,一口一个知青哥哥叫个不停,还把她家舍不得吃的南瓜籽送给康云义他们吃。知青们都很喜欢这个活泼开朗的女娃娃,大家都亲切地叫她小妹妹。
当时的南马家沟还很落后,村里人还没有刷牙的习惯,就有极个别(极少数)年轻后生置办了牙具(牙刷、牙膏<粉>和牙缸),但很少见他们刷牙。北京来的知青刷牙已是常态,每次知青们刷牙的时候,马二芹就会站在一边看,她觉得很奇怪,北京来的知青都刷牙,她大壮哥为甚不刷牙?
一次知青们去老乡家里吃派饭,马二芹去了知青们居住的土窑,处于好奇,她拿起知青们牙缸里的牙膏,挤出一点放进了嘴里,就在她被那种清凉的薄荷味陶醉时,知青们吃饭回来。看看马二芹手里拿着的牙膏,康云义犹豫了一下,从自己的提包里拿出一支牙刷和一管备用的牙膏送给了马二芹,马二芹如获至宝,拿着牙刷牙膏跑出了知青们居住的土窑。马二芹她妈以为她家女子偷拿了知青们的东西,还拿着牙膏和牙刷去问知青们。得知是康云义送给二芹的,她才放心了。
那支牙刷和牙膏马二芹并没有舍得用,她偷偷放了起来。康云义没见马二芹刷牙,就问她:"二芹妹子,你咋不刷牙啊?等我回北京,给你带一个茶缸回来。"
过了一段时间,马二芹把康云义送她的牙膏牙刷给了她哥大壮,她天天逼着她哥刷牙。马大壮性格比较内向,刷牙时也要躲在没人的角落里偷偷刷牙,就像做贼一样,他生怕被别人看见了,他怕村里人笑话他。
1971年秋后,知青们搬到了大队统一修建的知青点,住进了新窑洞。新窑洞里宽敞又明亮,知青们住着很舒服,还能在窑里做饭吃,大家总算可以大声说笑了,再也不用害怕影响到房东家了。
康云义他们从她家搬走了,马二芹心里很失落很难受,她一直盼望着康云义哥哥回北京能给她带一个茶缸回来,看样子这个希望要化为泡影了,人家不在这借住了,以前说的话应该就不算数了。
邢仪老师知青油画作品
北京知青爱干净,经常见他们洗头洗衣裳,马二芹非常喜欢北京来的知青,她最喜欢的就是康云义,因为康云义不光是长得好看,还送给了她牙膏和牙刷。马二芹也跟他们学的爱干净了,趁着她爸她妈不在家时,她就会偷着洗头洗衣裳,为这,她妈没少说她。
第二年年末,康云义他们回北京探亲过年了,知青们走的那天,还到马二芹家跟她爸她妈打了告别。听说康云义哥哥要回北京了,马二芹心里难受又高兴,心里为什么难受,她自己也说不清楚。高兴的是,康云义以前说过,回北京的时候会给她带一个茶缸回来,虽然这个希望不大,马二芹还是充满了期待。
刚过完正月十五没几天,康云义他们从北京回来了,回到南马家沟大队的第二天上午,康云义和两名男知青就来到了马二芹家,他们送来了北京的桃酥和饼干,还有一个新茶缸和一支牙刷一支牙膏,说茶缸和牙膏牙刷是给二芹妹子的。手捧着那个崭新的茶缸,马二芹高兴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从那时起,马二芹天天用那个茶缸刷牙,农忙时节队里往田间地头送饭,马二芹也用那个茶缸盛饭。那个茶缸只有马二芹一个人用,她爸她妈她哥谁都不让用。
那年夏天,十六岁的马二芹跟她妈学会了纳鞋垫,她比着她哥的鞋做了两双绣花鞋垫,做的特别精细,比她妈做的还好看。大壮当初以为是给他做的,可一直也没见到妹妹做的鞋垫。
一天晚饭后,马二芹来到知青点,把康云义叫了出来,把那两双鞋垫塞给康云义,转身就跑了。接过马二芹送的鞋垫,康云义并没多想,他还把一双鞋垫送给了他同学张振华。
之后的日子里,马二芹经常给康云义送好吃的,她家的母鸡下了蛋,她就偷偷藏起来找机会送给康云义,她家枣树上的枣刚红腚,马二芹就打下来给康云义送去,自己都舍不得吃。对于马二芹的热情和关爱,康云义从心里感到温暖,知青们都非常羡慕康云义,说他有一个好妹子。当初马二芹还不到十七岁,不光是康云义没往旁处想,知青们谁也没往其他方面想。
1974年那年秋天,在南马家沟大队插队落户的北京知青有一人被推荐上了大学,也有人被招工当了工人,知青们总算看到了离开南马家沟的希望,大家心里都很高兴。一次马二芹问康云义:"云义哥,你以后也会离开咱南马家沟大队吗?""有机会我也会离开的,因为城市的生活环境比农村好,谁也不愿意一辈子在农村受苦。"康云义啥也没想,就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因为这句话,马二芹难受了好一阵子,情窦初开的她已经深深爱上了康云义,她最担心的就是康云义有朝一日会离开南马家沟大队。直到1975年年末,康云义还没离开南马家沟大队,马二芹心里才不那么难受了。
第二年开春,有人给马二芹介绍对象,马二芹说啥也不相看,气的她妈大骂:"你这个死女子,都二十多了,咋能不相看对象哩。"不管她妈怎样骂,马二芹就是不相看对象。
转眼到了1978年,也就是恢复高考的第二年,那年秋天,康云义接到了大学通知书,他考上了西安的一所专科院校。
离开南马家沟大队那天,马二芹哭成了泪人,她跟在康云义身后,一边走一边哭,一直目送康云义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那天康云义也落泪了,他似乎感受到了马二芹内心深处的那份爱。
大学毕业后,康云义回到了北京,成了一名中学老师,后来调到出版社工作,直到退休。这期间,康云义再也没回过陕北,他也没和马二芹家联系过。后来听最后返京的张振华说,康云义考上大学离开南马家沟后,马二芹大病一场,据说是相思病,村里人好久都没见到她,后来见到她时,马二芹面容憔悴,又黑又瘦,看着让人心疼。一年后,马二芹嫁给了一队队长家的二小子,生下娃娃后,她脸上才有了笑容。
这次四十多年后再相见,大家都很激动,马二芹的眼睛里始终翻动着泪花,看着鬓发斑白的康云义,她哽咽着说:"云义哥,你的头发也白了,跟哦记忆中的模样不一样了……"
那天午饭是在马二芹家吃的,是马二芹的儿媳妇在镇上的饭店订的餐。吃罢午饭,大家喝茶的时候,康云义无意中看到了柜子上的那个茶缸,就顺手拿了起来,他的心里涌起了一股淡淡的酸楚。马二芹红着脸说:"云义哥,这个茶缸还是当年你送给哦的,哦一直保留着。"马二芹说完,眼睛里又转动起了泪花,她心里的那种苦涩滋味,别人难以理解。
大家在南马家沟村住了一晚,躺在热乎乎的土炕上,康云义心里也是很难受,这么多年,他也一直惦记着马二芹。特别是看到那个茶缸时,他的心里很难受。一个茶缸,马二芹竟保存了四十多年,这多多少少让康云义有点想不到。
第二天下午,大家要去延安,一位知青提议让马二芹和她儿媳都跟着去延安玩两天,可马二芹还要照顾她九十二岁的婆婆,实在是脱不开身,她就谢绝了大家的好意。原来,马二芹六十八岁的丈夫还和她儿子一起在外打工,得到腊月才回家,她和儿媳妇在家照顾婆婆,还种着几亩责任田,家里的生活还不是很宽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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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大家要走了,马二芹让她儿媳妇为大家弄来了不少陕北特产,人人有份。离开马二芹家时,康云义把一万块钱偷偷放在了那个茶缸里,还到村里的商店为马二芹的婆婆买了牛奶和其他营养品。其他知青也都给马二芹留下了一些钱,还给村里的老人送了礼品。
分别时,马二芹的泪水喷涌而出,泣不成声,张振华来到马二芹身边,递给她一张纸巾,小声问:"二芹妹子,看你哭成这样,你对云义哥的爱到底有多深啊?"马二芹用纸巾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说:"哦、哦也不知道,哦也说不清楚,就是心里难受……"
返京的路上,张振华把马二芹说的话学给康云义听,康云义苦笑着摇了摇头,泪水模糊了双眼。
作者:草根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