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显摆的爷爷有什么稀罕吃食都会拿到村口，别人吃他看着

　　人生很奇怪，亲人在身边时，你总会把珍贵的陪伴时间当做平常，到了亲人离开的那一刻，你才发现，失去的是眼中的泪和心中的暖，当眼泪渐渐干涸的那一天，所有的悲痛又会在心里生根发芽，变成柔和的光、微醺的风和满脸的笑，以记忆的形式告诉你，温暖，它回来了。
　　我的爷爷是个很有意思的老头，虽然是个农民，可他一辈子也没怎么下过地，或者说，他从来都觉得种地只是个最最后的物质保障，不用费那么多的心思。
　　年轻时，爷爷在当时比较繁华的张家口做店铺伙计，学得了做买卖的本事。后来回到乡间，老爷子凭借着能写会算，走村串户的做着货郎，大到烟酒茶糖，小到针头线脑，只要是村民们的日常所需，他都会贩卖，赚不了大钱，也比一般农人的日子过得强些。再后来，他在公社供销部结束了自己的半农半商的生涯，回到村里做了＂全日制＂的农民。
　　我曾经问过爷爷，为什么不再供销部继续干下去，没准最后也能当个领工资的工人，爷爷满脸不屑地说：＂守在店里卖货，没意思。＂
　　闲不住的爷爷，一辈子就图个有意思。记得小时候，不管哪个晚辈拿来什么物件，爷爷都要把玩好一阵子：堂哥给他买个烟锅子，他会自己缝个漂亮的皮烟袋挂在烟杆上，用的还是酒瓶上解下来的丝带；二伯给他买瓶酒，他会在喝光后把空酒瓶刷干净，将自己的散酒用酒斛灌进瓶中，要的就是仪式感；大伯给他一块羊肉，他会把羊肉切成几份，这份盐煎，那份熬菜，剩下的留着做羊肉蘑菇汤蘸莜面……
　　这些都不算什么，毕竟是爷爷在家里自己玩得热闹。老爷子最让乡亲们欢迎的，是他有了什么稀罕物件，都会拿到村口显摆一下。比如，那会好烟难买，一来大家囊中羞涩，二来货源紧俏。幸好二伯的工作经常出差，可以买到红塔山一类的好烟。
　　每次给爷爷拿回来，他都会在衣服口袋里装上两三包，而且定有一包装在他老式中山装的上口袋里，露出半拉烟盒，晃悠着到村口和人们聊天。人们一看爷爷露出的烟盒，就知道老头又有好烟了，大家七嘴八舌地说：＂三爷爷，你那袋袋里装的啥好东西，拿出来给咱们看看。＂爷爷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儿子给买的烟，我这不爱抽这种带过滤嘴嘴的，装着摆个样。＂
　　不用说，爷爷自会掏出烟来，给大家散开来抽，不够，再把其余两盒拿出来。他自己一根不抽，仿佛是真的抽不惯这带过滤嘴的。其实，爷爷在家里根本不舍得抽，显摆完以后，剩下的香烟会被他塞进柜子里，只有来客人或者过节时候才会拿出来。
　　紧俏香烟毕竟不会常有，爷爷最经常拿到村口显摆的，是晚辈们孝敬的各种吃食。那个年头的农村，衡量一个家庭的好坏还是依靠食物种类的多寡，肉食的丰富。地处塞外坝上的老家，牛羊肉虽然大家不能时时吃到，可也算不得什么稀罕吃食，大家稀罕的，是很多人见都没见过的海鲜。
　　说是海鲜，其实都是冻货，以现在的眼光来看，根本和＂鲜＂字不搭边。即便这样，村里的人家也是难得一见。父亲所在的外贸公司肉联厂，经常到港口出口兔肉，回程的时候会顺便去冷库里买回来一些海产品。那些海产品，在海边实属平常，可一拿回到我们这里，就成了不得了的东西了，别说农村，就是县城里的人家也不多见。
　　记得有一次，父亲回老家时拿了不少皮皮虾和其他海产品，爷爷看了一眼，不屑地说道：＂这是啥虾啊？咋和皮板虫长得一样，就是个头大点。＂皮板虫是我们方言对一种潮虫的称呼，爷爷话一出，本来满心期待的我，顿时觉得胃里泛起一阵恶心。
　　母亲笑着说：＂爹，你别看它长得不好看，可比咱们水库里的河虾肉多多了。一会蒸熟你尝尝。＂爷爷一听，赶忙下炕，去准备他的蘸料。老爷子口味儿重，不管吃什么肉食都爱弄个蘸料，酱油、醋、咸盐、葱姜倒进碗中，简单迅速。
　　蒸熟的皮皮虾上桌，我已经没有了食欲，一嘴一个皮板虫的爷爷倒不嫌弃，拿起一个就剥，结果不小心扎了手。父亲乐呵呵地帮爷爷剥了一个，放进他的蘸料碗里，爷爷一尝，连声说道：＂味儿不错，能下酒。＂
　　能喝下酒是爷爷对食物的最高评价，也意味着他要去村口显摆了。果不其然，一只虾刚刚下肚，爷爷就要出门。奶奶调侃他：＂一会也坐不住？又出去显摆呀？咋不那瓶酒？＂本来已经走到门口的爷爷听了，觉得有道理，就喊我去给他拿瓶酒跟着出去，还特意吩咐，要拿整瓶儿的，不要拿灌着散酒的。
　　于是，村子里出现了这样一幕：爷爷在前面端着个盆子走着，上面盖着厚厚的笼布，我在后面跟着，手里晃荡着一个酒瓶。
　　到了村口，人们一见我和爷爷这架势，就知道有好东西吃了。大家七手八脚地接过我们手中的东西，先听爷爷显摆几句：＂孩子给拿来了皮皮虾，这玩意不赖，个大肉厚，能下酒……＂
　　不待爷爷说完，笼布已被解开，更有那手快的晚辈开始剥虾，爷爷笑嘻嘻地说：＂这玩意剥的时候要小心，会扎手。＂一小盆虾，大家伙也就尝个味，爷爷吩咐他们把酒打开就着喝，自己蹲到一边，慢悠悠地点起他的烟锅子，让我回家再拿一些来。
　　皮皮虾本就没多少，大部分都被爷爷拿出来给大家分了，惹得奶奶一脸的不高兴，父母在一旁劝着，说这玩意不饱肚子，也搁不住，分了吃也好。
　　除了皮皮虾，爷爷还给乡亲们拿过辣炒蛤蜊、海螃蟹等等吃食，为的就是听人们说一句：＂三爷爷，这贝壳肉真多，这螃蟹比咱水库里的大多了。＂爷爷现学现卖地解释着，看着乡亲们吃着喝着，直比进了自己的肚子还要香甜。
　　如今，爷爷早已作古，村中也人口凋零。运输的便利和网络的发达，让天南地北的食物可以随时出现在我们的餐桌上。在人们的眼中，吃食只剩下了贵贱之分，再无稀罕不稀罕之别。
　　每当我闲时回乡，看着空荡荡的村口，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过去，想起那个堆着褶子笑的老头。可惜的是，他没能等到自己孙子有机会孝顺他的那一天。我想，如果真有这么一天，爷爷定会端着盘碗，拎着酒瓶，和乡人们说道：＂这是我孙子拿回来的，你们尝尝。＂
　　可能，在爷爷的心里，这代表着子孙的安康，和富贵与否毫无关联，也无需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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