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生命最后的模样

　　文@青禾书农
　　①
　　19年的腊月，我带着未婚妻回农村老家了。她来自外地，所以对我自小生活的地方充满了好奇。那天早晨刚醒来，她就趴在我的耳边慵懒地说：＂你带我去你的初中母校看看呗？＂
　　＂好啊！吃完早饭就带你去。＂
　　＂嘿嘿，好的。＂见我答应了，她立刻变得精神起来。
　　吃完早饭，我们就裹着厚厚的羽绒服驾车出门了。那天的阳光很刺眼，同时北风也吹得凛冽，冷热交杂，那鬼天气实在没法让人身心愉悦。但是丫头还是热情不减。
　　我们没多久就赶到学校了。校园已经焕然一新，早已不是我上学时的样子。外墙已经刷上了新的颜色，教室里也做了装修——黑板是多媒体的，桌椅是四肢健全且崭新的。不像我们上学时候，所有的座椅都是缺胳膊少腿的。
　　那些以前被我们弄上去的涂鸦和刻痕已经不见踪迹。恰好她兴致正浓，我也乐于回忆，我便靠着记忆给她讲起了关于中学时代的往事。
　　我每指着一个地方告诉她，那里我曾经做过的事情，她便拉着我过去非要给我拍照。给我拍完，便让我给她也拍，然后再一起拍我们的合影。
　　从学校出来，我准备带她去去探访一个我阔别多年的老地方——镇上的老中心医院。
　　医院整个建筑的整体色调是蓝灰色。正门进去是一条约六十米长，三米宽的水泥路。而路的两边用红色水泥砖砌了两面齐成人肩膀的红墙，墙上留着一排菱形方孔。
　　进门往里走，路中间布满了宽过手指的裂纹，一些狗尾草从裂纹里长出来，高过了人们的小腿肚子，两面红墙下的裂缝中的狗尾草长得更高，直接没过了膝盖。时至深冬，它们都已经枯黄了。
　　路的尽头是一栋待拆的二层小楼，曾经是医院职工的宿舍，我的初中三年就住在这栋房子的二楼里。但是眼前的小楼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样子，墙皮已经严重脱落，风吹过的时候能刮落墙壁上一层厚厚的陈年石灰，剩下的墙皮也到处凸起，随时有掉落的可能。每一个房间的腐朽不堪的木质窗盒上嵌着一两块残缺不全的玻璃，窗盒刻意躲着风，不敢抛头露面。
　　房子下面的草丛里插着一块指示牌，上面写着:＂远离危楼，严防坠物！＂ 对于从外面进来的人来说，格外显眼。
　　按照丫头的想法，我们走过的每一个曾经与我有关的地方都应该拍下我们的照片，但是老屋实在太危险了，我们就没有贸然进去。于是，我们在楼前能够确保安全的地方拍了一些以小楼为背景的合影就往后院走了。
　　从右边绕过眼前的房子就来到了后面的院子。院子里也是一片荒芜，杂乱无章的枯草长满了花池，那颗皮质斑驳的刺梨树底下铺满了枯朽的叶子和腐烂了的梨子。整个院子时刻表达着一个成语——人迹罕至。
　　＂啊！＂就在我回想着曾经在这里的种种的时候，丫头一下子大声尖叫起来，然后钻进我的怀里紧紧抱着我，几乎＂嘤嘤＂哭起来。
　　＂怎么啦？怎么啦？＂我赶紧安抚着询问。
　　＂那里有人。＂丫头一边用哭腔说给我一听边往梨树后边指给我看。说话的时候，她还把头紧紧蒙在我的怀里不敢回头。
　　我顺着丫头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映入眼前的一幕把我也下了一跳。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穿着一身陈旧得分不清原色的着装坐在梨树下的圆形花池上，整个人几乎快要与花池周围荒凉的环境融为一体。
　　我摸着丫头的脑袋安慰说：＂没事儿，我在呢！你看，是一个老奶奶。＂
　　丫头小心翼翼地回头望了一眼，确定情况以后才从我怀里离开。但是，还是心有余悸，所以紧紧攥着我的手不敢放开。
　　我拉着她走过去问：＂奶奶，您好！您为啥子一个人在这儿嘞？＂
　　＂我就住在这里。＂老奶奶坐在花池边上抬头看着我们。
　　＂马奶奶，咋个是您嘞！＂ 我走近一看，才发现眼前的老太太是和我同村的马奶奶。
　　＂丫头，不怕，这是我们村的马奶奶。＂
　　丫头似乎还没有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但还是向马奶奶问了好。
　　＂你是？＂马奶奶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我是何平啊！您不记得我啦？＂
　　＂和平？海子村的和平？＂
　　＂对对对，就是我。＂
　　马奶奶＂呵呵＂笑着说道：＂哦！我老了，脑筋不管事了，连阿平都记不得了。＂
　　＂哈哈，这个不怪您，怪我都好几年没回老家了，是我们长大咯。＂
　　＂是咯！才几年不见，你们一个个嘞都长变样了。＂感慨完，马奶奶便指着丫头问我＂这又是哪个嘞？＂
　　＂哦！刚刚忘了给您介绍了，这是我的对象。今年带回家来过年嘞！＂
　　＂哈哈，你呀，真有福气，找到一个这么好看的媳妇儿，刚才被我这个鬼样子给嘿（吓）着了，她叫啥子名字嘞？＂
　　我有些不会意思地说＂她叫周妍。＂
　　＂周妍，回家来咯！周妍，回家来咯！周妍，回家来咯！周妍回家来了没有？＂
　　马奶奶突然没有任何铺垫地喊起来，让丫头感到一头雾水。但我知道是什么意思，便轻声回应道＂回家来了，周妍回家来了。＂
　　因为我和马奶奶交谈时用的是方言。丫头听不懂，所以她没有插话，只能傻傻的站在旁边。直到我和马奶奶念到了她的名字，丫头才拽了一下我的手，一脸疑惑地看着我。＂你们在说什么呢？＂
　　＂哈哈，马奶奶在帮你喊魂呢！这是我们这里的旧俗。老人们认为受到惊吓的人，会把魂给吓跑了，所以要把魂给叫回来。就像我们刚才喊的那样。＂
　　这时，丫头紧张的情绪才有所改观，讪讪地笑着向马奶奶道谢：＂谢谢马奶奶！＂
　　＂没得事，没得事。都怪我嘿（吓）着你了。＂马奶奶一脸慈祥的说。
　　＂丫头，我想和马奶奶再聊一会儿，你等我一下可以吗？＂
　　＂嗯嗯，没事儿，你们聊。＂
　　丫头同意以后，我便继续和马奶奶聊起来。
　　＂奶奶，您说您住在这里，是咋个回事？＂
　　＂这里现在是养老院，这几年我和你爷爷年纪大了，做不动活路了，就到这里来住了。在这里住，吃的、住的、穿的都是国家供的，我们这些没得用的人，只能是这个样子了。＂
　　何平看着院子尽头的楼，却怎么也想不到这里会是养老院。眼前的楼是以前的卫生大楼，集医生办公室和病人住院部于一体。由于修得比职工宿舍晚，所以还没有被划到危房的行列。院子里的卫生显然很久没有打扫过了，只有从楼门去往厕所的那段路面有一行浅浅的足迹。要是突然冒出一个人，难免有一种看裸眼3D的恐怖电影的感觉。所以，丫头被吓到也就不足为奇了。
　　＂奶奶，那爷爷呢？怎么没有看到他？＂我继续问。
　　＂他呀，去年就死掉了。＂马奶奶说出这话的时候我有些震惊，而她却是一脸的云淡风轻，脸上的微笑着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接着倒是她像宽慰我似的开着玩笑说：＂哈哈，我们的这个年纪也该死啦，都是七老八十的人了。＂
　　＂奶奶，怎么会呢？您这身体健健康康的，七老八十算什么，现在长命百岁的人多的是。＂说完，我赶紧扯开话题：＂那现在就您一个人住这儿吗？我们怎么没有看到其他人。＂
　　＂现在这里一共住着六个人，他们吃完早饭都去游玩了。我呀，去了也和他们聊不上话，走又走不了多远。而且他们有一些是去街上的亲戚家玩，我一个外人跟着去人家家里实在不好意思，所以我干脆就自己坐在这院子里晒太阳了。……＂
　　继续交流下去我才慢慢了解到，这个所谓的养老院，仅仅是一个让老人们有口饭吃，有个房间睡觉的地方。
　　养老院里老人们的伙食是承包给附近的居民做的，快到饭点的时候他们就会来做饭，饭做好给老人打好饭以后他们也就离开了。
　　在大学里的时候，我和丫头都去敬老院做过志愿者。城里的敬老院环境优美，各种设施齐全，隔三差五就有学校组织学生志愿者来看望老人，老人们自己的娱乐活动也是多种多样。所以，当我知道眼前这个杂乱无章的院子就是我们镇的养老院的时候，我的心里真的五味杂陈。
　　聊了将近一个小时，基本上都是我像查户口一样问，而马奶奶在耐心回答我的问题，偶尔她也问问我的生活。直到我们都快找不到话题了，我才打算离开。
　　我问＂奶奶，我们给你拍张照片哈。＂
　　马奶奶行为上没有拒绝，只不过嘴上不好意思地说道：＂哎哟，太难看了，有啥子好拍的？＂
　　＂丫头，咱们给马奶奶拍一张照片吧！＂
　　＂嘻嘻，我刚刚已经拍了。＂丫头嬉笑着说。
　　＂啊，那岂不是连我也拍到了？＂
　　＂嗯呢！＂
　　＂好好重新拍一张吧，就给马奶奶单独拍。＂
　　＂好，那给马奶奶单独拍完之后咱们俩也和之前拍的一样跟马奶奶同框拍一组吧！＂
　　＂好！＂
　　马奶奶有些害羞，但是还是配合我们拍完了。
　　接下来，我们便跟马奶奶告别：＂奶奶，我们去街上还有事，我们去忙完再来看您哈。＂
　　＂好好，我耽搁你们两个咯。＂
　　一番寒暄，多少夹杂着一点不舍。我们走了，至于我们走后马奶奶是什么样的心情我们不得而知。
　　②
　　＂你怎么啦？心情不好吗？一句话都不说。＂走在路上，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是丫头的话把我拉回现实。
　　＂丫头，你看刚才的那个医院像养老院吗？＂
　　＂啊！＂丫头也大吃一惊。＂我以为那是马奶奶自己租来住的房子。我还在想，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谁会租住这种阴森恐怖的房子。＂ 没错，丫头又到了这个词——＂阴森恐怖＂，而我自然也能联想到，废弃的医院是拍恐怖片的绝佳背景。
　　＂唉！＂丫头感慨着继续说道：＂我知道城乡有差距，但我不知道差距这么大。＂
　　＂呼…嗯，现实如此。＂我面无喜色，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才回答。
　　＂不过，我发现马奶奶挺喜欢你的。嘿嘿…＂丫头笑着说。＂咱们刚看见她的时候她一直愁眉苦脸的。你俩互相认出之后她就一直在笑，直到你们谈话结束，她脸上的笑也没有消失。＂
　　＂真的吗？＂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追问。
　　＂真的真的！而且我看得出来，马奶奶是真的打心底里高兴。你和她聊天的样子就和你在家里跟外婆聊天时一模一样。＂丫头像是怕我失望似的强调着。
　　我拉着她的手在路上走着，当时的我们，几乎无视了周围的一切，注意到的只有眼前的路和耳边的话。＂丫头，我给你说说马奶奶的故事吧！＂
　　＂好呀。＂
　　＂马奶奶和她的丈夫跟我们是一个村的。村里最北边的那个低矮的黄土墙瓦房就是她家，眼看这几年村里家家户户都盖新房了，她家还是住着那个土墙瓦房。本来几年前国家给过她们家建房补贴的名额，但是他们俩膝下无儿无女，也没有什么近亲，所以，即使有建房补贴也没有能力建，那个名额也就没用了。＂
　　＂在我的记忆中，他们俩一直都没有走出过这个镇子。一辈子的时间和精力基本都耗在她们家的那几亩地里和两头猪身上了。家里的经济基本上也就靠卖卖余粮和猪肉。后来，政策越来越好，她家还能领一些补助。＂
　　走路的时候，丫头就挽着我的胳膊安安静静地听着。我继续说道：＂总之，他们这一辈子呀，挺不容易的的。年轻时倒还能自食其力，现在呀只能靠国家养着。但是，你也看见了，在这些乡镇，国家能够提供的仅仅是一个遮风避雨的住所和一日三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像城里那样…唉…＂说道这里，我情难自已，不由得重重叹了一口气。
　　丫头突然安慰我说：＂你别多想了，只会越来越好的。你挂念马奶奶，马奶奶对你也挺亲切的，她今天应该会开心一点吧。我看她和你聊天的时候，一直很慈祥地笑着，就像跟自己的亲孙子聊家常一样。＂
　　＂哈哈，可能是因为那件事她还一直记挂在心里吧。＂
　　＂什么事啊？＂丫头一脸疑惑的问。
　　＂咳咳…＂我咳了一下打趣着说：＂你老公可是从小就心地善良的人呐！哈哈…＂
　　＂切！咱稍微要点脸，这么夸自己你不觉得尴尬吗！＂
　　我故作争辩地说：＂我真的没骗你。也是马奶奶后来的反应让我觉得自己做的应该是一件好事儿。＂
　　＂你倒是说啊。＂丫头催促着。于是，我开始回忆起往事。
　　大概有十年了，那时候我还在上初中。有一天下午，太阳都下山了村里才通知说要每家各派一个人去镇上的老粮管所领取粮食补贴，也就七八十斤。可是村里所有壮劳力都出去打工了，所以只有一堆老人和孩子去。领完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所以大家背上自己的粮食就自顾自地走了，尤其那些小孩子，像背上什么都没有一样，一下子就跑没影了。
　　我走得比较晚，就看见马奶奶一个人拄着木棍急匆匆的跟着大队伍走。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无论马奶奶怎么加速，都还是大家远远地甩在后面。我不忍心，就把自己的背到前面放着，再回来接她一程。
　　毕竟是年近古稀了。我帮马奶奶背着粮食，她还是跟不上我。两个人的加在一起我又背不动，所以只能轮换着把两个人的粮食一程一程往前送，然后再坐着等她……。
　　那天晚上我们两个是最晚到家的。我在村口等到她的时候，马奶奶已经满头大汗，她坐在村口呼吸急促地说让我先回，她实在走不动了。我也歇了一会儿，便把我们两个的粮食分别送回家了。
　　不骗你，那晚她对我说的话里，几乎全是夸赞、愧疚、感激。
　　丫头听完后，开玩笑说：＂看来你刚才还真没有自吹自擂呐。嘿嘿…＂
　　＂那可不！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也开着玩笑回答：
　　故事还没完，后来有一天我们上街，马奶奶也和我们一起。她走到我身边悄悄往我手里塞东西，我一看，是崭新的十块钱。马奶奶喊着我的小名说：＂来，阿平，奶奶拿点钱给你买东西吃。＂我一下子被弄得手足无措，只能一味推辞。
　　我说：＂奶奶，我不要，我自己有钱买的。＂
　　可是，马奶奶依旧坚持要给，还责怪似的说：＂你是不是嫌少？奶奶只给得起这些，你要是不嫌少就拿去买支笔也行，是奶奶的一点心意。＂
　　我还是拒绝了，为了不让马奶奶继续表示心意，我只能从她身边跑开了。接下来，我耳边听到的又是一堆称赞的话。而我唯一的反应就是傻傻的笑着。
　　她看我亲切，可能是因为还记着这些事吧。
　　当时我所记得的事到这里也就讲完了。丫头听完后没有作任何评述，转而提议说：＂咱们去给马奶奶买一些零食和水果送过去吧。＂ 对于这个想法，我们不谋而合。
　　于是，我们去超市买了一堆吃的。
　　③
　　我们返回养老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马奶奶依旧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见我们，她沉郁的脸上又挂起了喜色，我把它归功于我和丫头的再次出现。
　　我们走上前打招呼：＂奶奶，我们给您买了一点水果和零食。＂
　　＂哎哟喂，你们两个娃娃浪费这些钱做啥子嘞？你们两个来和我摆一会儿龙门阵我已经高兴得很啦。买东西做哪样？＂
　　＂奶奶，这个只是我们两个的一点心意，花不到几个钱。你带路我们给你提回去。＂
　　马奶奶嘴上还是说着让我们别花冤枉钱的话，然后慢慢起身带我们进入房间。进去的一刻，里面的环境和我们所料想的没有太大出入。马奶奶单独住在一个房间里，里面很简陋——水桶、水壶、电磁炉、胶盆各一个，还有一套桌椅，是医生用的办公桌椅，而最大的家具就是那张床了，我清楚记得那是以前给病人用的。
　　马奶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们两个随便找地方坐，唉，我这个地方乱糟糟的，你们也是来干什么嘛？＂
　　＂哎呀，奶奶，没事的。这不是遇到了嘛，我们来看看您是应该的。＂
　　我们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简单寒暄着，马奶奶说按道理应该做饭招待我们的，但是条件不允许。于是她拿水瓢舀出一瓢水，说是要给我们洗水果。
　　我们本不愿劳烦奶奶，于是赶忙劝说：＂奶奶，不用了，我们刚刚买的时候已经吃过了。这个您留着吃。＂ 可是，我们劝归劝，老人根本就没听。盛情难却，我和丫头一人拿了一个苹果。
　　边吃边聊，待了一会儿。我和丫头打算起身离开了，便跟奶奶道别：＂奶奶，你慢慢坐，我们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您哈。＂
　　马奶奶连忙拉住我，说：＂忙啥子，等一下再走。＂边说边走到门口堵住门，生怕我和丫头一下子冲出去一样。
　　然后，马奶奶伸手进胸前的棉衣里摸东西。我已经预知她要干什么，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破阻止，只有丫头还一脸疑惑的看着。
　　马奶奶从衣服里缓缓拿出一个皱巴巴的蓝色塑料袋，慢慢在我们面前打开。然后她从袋子里拿出来一沓同样皱巴巴的卷纸。再打开就是一沓同样皱巴巴的钱了，我一眼扫过，最大的面值也就是五十。
　　马奶奶从里面抽出两张比较新的五十元就我们我们手里递，和十多年前一样的动作。丫头连忙说了一句：＂奶奶，我们不能要，你自己留着花。＂便不知所措地躲在了我的身后。
　　奶奶还是一个劲儿地往我们兜里塞。我知道，这个时候，继续拒绝只会让我们你推来、我推去地耗着。这个时候只能说先拿过钱，然后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走迂回政策。
　　我拿过钱，把马奶奶扶到床上坐着。然后才劝道：＂奶奶，我晓得您是想我们才给我们钱。但是，您听我说，我们这么多年才看到您一回，买点东西孝敬您老人家是应该的，这个钱我们真的不能要，您留着自己买些想吃的零食水果。而且我们现在能够赚钱了，我们有钱花的。＂说完，我把钱塞到了马奶奶的外衣兜里。
　　马奶奶立刻准备拿出来，但是手被我紧紧抓住。她生气地说：＂阿平你真的是，我拿给你，不是说你没钱才拿给你，只是想拿给你们买瓶水喝。而且，我今天第一次看见你的对象，按道理就应该给一点见面礼嘞。＂ 说完，她的眼睛就开始湿润了。
　　我连忙安慰道：＂奶奶，我晓得您的心意。但是，您想我们好，我们也想您好啊，您的心意我们心头领了。这个钱无论如何您自己留着。＂最后我威胁似地说：＂你再塞给我们我们下次就不来看您了。＂
　　马奶奶这才罢休，然后无奈地说：＂唉，你这个憨包娃儿。＂
　　＂那，奶奶。您慢慢玩，我们先走啦。＂
　　＂好嘛，好嘛。唉！麻烦你们两个咯今天！＂
　　＂不麻烦，应该嘞！＂
　　说完我和丫头便走了。马奶奶说要送送我们，便慢慢跟在我们后面。我们渐渐加快了脚步，而她渐渐放慢了步伐。我们走到医院门口回头望的时候，一个矮小的、苍老的身影站在落日的余晖里向我们挥手。晚风里寒意十足，但是我们一点儿也不冷。
　　回家的路上，我和丫头坐在车里半天没有说话。
　　最后，丫头说：＂我们以后老了是不是也会变成这样？＂
　　我说：＂我们会变老，但是我们不会变成这样。＂
　　＂我不想变成这样，我也不想让你变成这样。＂
　　我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傻丫头，想什么呢！走走走，回家吃饭。＂
　　＂嗯，好！嘿嘿！＂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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