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什么事你能掌控

　　研究生毕业那年，我有些想不开地参加了国家公务员考试。那时不清楚自己喜欢做什么，很有学生气质地认为，凡是要通过考试决定的，至少不会太糟。读书时，我勉强算是一个＂二线学霸＂，既然决定了，就一心扑了上去。考试的准备很让我自己满意，比准备高考还认真细致。记得当时有一类选择题（好像是图表分析，现在记不清了），我总会卡住，于是考前定下策略，直接放弃、全部猜C。考前最后几天，做了几套模拟卷，估算中的成绩，哪怕放弃的题全部猜错，也应该能进面试。我的考场在北京郊区一个十分偏僻的技术学校。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提前在附近找了住宿的地方。考前的那个晚上特别冷，屋外寒风呼啸，还飘了一些雪花；屋内的我，被暖气萦绕着，自信地最后一次翻看复习笔记。
　　第二天的试卷，难度和时间都在把控之内。考完我就直奔地铁，两小时后和室友们在一家火锅店聚餐。当时大家都去参加了考试，但室友们已经有了其他的选项，考试只是多一条路。唯独我，专心地复习了三个多月，从没想过Plan B。当时应该很自负吧，没想过考不上。记得那天喝的很开心，都是同学年少，不停推杯换盏，像是美好的未来已经展开。
　　你当然已经猜到了结果。我至今也说不清为什么那次没有考上。甚至还有更伤人的：我们班的一个同学，完全＂裸考＂，居然进了面试。当时因为已经有了充足的信心，我已经提前做了一些面试的准备。那同学跑来找我，向我求教面试的准备方案。我已经忘了当时说了些什么，但想必脑袋是一片惨白。
　　要到很久之后，我才明白两件事之间的联系往往没有想象中的紧密。努力复习和考试成功，就是典型的两件事。做好前者，只能提高后者的概率。但有概率，就意味着不确定。都说＂付出不一定带来成功＂，还是低估了这种不确定性：付出和成功，也是两件事。两件事由概率连接，但如果＂成功＂没有发生，连接也就断了。回头来看，付出归付出，失败归失败。最理性睿智的做法，是把它们分别来看待。
　　一个冷门问题：《老友记》到后来，谁的收入最高？可能是当演员的Joey，但Joey的台词功底和责任心，常常是笑点；可能是工作性质一直成谜的Chandler，但Chandler想过离职、开会时睡觉、和老板开各种办公室玩笑，他自己也说过，一直以来，工作都不算尽力；可能是在博物馆和大学工作的Ross。Ross一直热爱古生物学，职业生涯除了一次停职，都算平稳，最后也拿到了终身教职。他们三人的收入都不低，但原因却千差万别。换句话说，能力、责任心、忠诚、努力、热爱这些要素，和收入，居然没什么必然关系。如果交给经济学家分析，他们当然能提供一些模型，比如行业的前景，比如时代与机遇。应用到你自己身上，这些都可能有用。但如果它们没有用，你也不需要有崩塌感：世间的事，没有什么是一定；关联不发生的时候，你还能掌控好＂无关＂。
　　好人得坏报、亲人害了你、不劳而收获、天道酬不勤，这些都有可能发生，因为分开前后，你总能发现句子里包含了两个变量，像是数学中的X和Y。要向冷酷的数学家学习，至少学会他们的冷静。他们早就知道，X走自己的路，Y爬自己的梯子，两不相欠、偶尔相遇。这与公平无关，这与因果无关，有这些问题就说明你还是陷入了纠缠。我们总是不能接受毫无理由的无关，总想寻求个解释。但＂无关＂出现在概率断裂之后，它不提供解释。
　　我没考上这件事，如果事后分析，总能＂找到＂一些原因：复习还是不够细致、过于自信、发挥失常……但已经无法求证了。我猜有这种可能：我就是复习的很好，然后没考好。
　　＂无关＂很像一把无情的刀，时时切割着这个世界，比概率都更锋利。但正因为它的锋利无情，我们也终于找到了笃定的对策。高僧说，修行的最高境界就是＂砍柴时砍柴，烧火时烧火，吃饭时吃饭。＂因为它们各是一件事，没必要混在一起。而不混在一起，就产生了专注。专注做好当下的那件事，不要总是追问，它是为了什么、它能带来什么。最厉害的高手，工作时工作、休息时休息。他们知道，工作和休息本质上无关，不能让休息影响工作，更不能让工作影响了休息。
　　因为概率的存在，一件事不一定带来另一件事；又因为＂无关＂的存在，做每一件事都成了它本身的目的。
　　修炼＂无关＂，甚至可以养成一种生活的气质，既理性又高级。你需要知道一件事已经做砸了，但那只限于这件事，和下一件事无关。美国前总统克林顿深陷和莱文斯基的丑闻之中，往往前一分钟还在被调查委员会盘问，下一分钟就要代表国家，接待外国使团。克林顿就有＂无关的气质＂，从狼狈不堪到满面春风，转化常常发生在开关门的那一瞬间。他知道，开门前的事他改变不了，但开门之后，一切还未定。
　　世界靠概率联系在一起，世事又常常被＂无关＂所切断。我很喜欢＂无关＂这个概念，它总让我清醒。以前聊过，＂要做那些大概率能赢的事＂，但无关也会提醒我，做的这件事，也可能最终和赢无关。悲观者从中看出无力，乐观者从中看出笃定。人生如对赌，想好了就去做，做的时候不再想。想的时候用大概率，做的时候，就专注去做吧，一切和其他无关。
　　回想研究生毕业参加考试时的场景，我想我并不后悔：复习时很充实，做好了复习的事。考试时没成功，但那是另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