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出生的地方,有一座叫高嶅山的大山。虽比不上一些名山名岳,但在我的家乡数它最为壮观了。每逢阳春三月多云多雾的季节,从远处望去只能看到它的下半截,上半截总是整日被雾霭缠绕掩蔽着。也许是自己出生在此山脚下的缘故,逢空总喜欢去攀登攀登。 自古以来,登山观沧海、观日出是最富有逸兴的事。登高嶅山只能观沧海、观山景。因为此山拨海而起,面北而屹,故不能观日出。 此山可谓步步是景:那陡峭的石壁、高耸的巉岩、令人目眩的险峰、凌空伸延的巨石、茂密丛簇的灌木、缠绕攀援的粗壮野藤、如伞撑开的荊棘、齐人高的茅草,光领略这些就已经使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了。如果静下心来,再慢慢的细细观赏起来,那将为妙趣横生、逸兴勃发了。 记得几年前的一次登山情景: 到了山的北面,我从一块长形的巨石上慢慢的往下爬,爬的时候心情颇为紧张,唯恐摔下去。这块巨石的表面爬满了长有短柄叶子的深绿色野藤,整块巨石全被那郁郁葱葱的野藤包裹住了。从巨石上下来后,我松了一口气,又小心翼翼地往下攀爬到一处浅绿色的悬崖峭壁上,峭壁的上方有一个狭窄的缺口,刚好能让我落脚。这块峭壁足几十丈高,我往下一望,整座山好像晃动了起来,吓得我赶紧用手抓住峭壁石缝中的树枝。等情绪稍稍平静了些,我才仔细的打量起这块石壁来,原来初看时的浅绿色颜色不是石壁的原貌,而是形状似藤非藤的一种植物附在峭壁的表面。这种植物它没有叶子,一节一节的,比筷子略粗一些,满身长着毛茸茸的细细白毛,这一节连着那一节,那一节又盖着这一节,盘根错节数层重叠,牢牢的匍匐在峭壁上,偌大的一块峭壁全被它们给占据了。出于好奇,我情不自禁地伸手抓下了一团,仔细的察看起来,愈看愈觉得不可思议。怀着探究的心理,我从峭壁爬上来后,向一位正在山中采药的老药农询问:这是什么东西,形状如此奇特、生命力如此之强?那位老药农告诉我说:这东西叫"老虎脚爪",它不畏寒暑,不会枯萎,四季常绿,只生长在人迹罕至的悬崖峭壁上。哟,这名字听起来也怪雄健的,难怪它们有如此旺盛、如此顽强的生命力。 离开那位老药农后,没走多远,我又被一丛长得像剑一样的植物吸引住了,这东西长得足有二尺多高,形状活脱脱像一把剑。狭长叶子的背面有十几颗金黄色的星状突起物,分两行整齐的排列着。从小就喜欢爬山的我,从未遇见过如此奇异的植物。我的内心又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朝着不远处的那位老药农高喊,叫他过来辨认一下,这东西是不是一种名贵的草药。老药农走近一看告诉我说:这东西的确是一种草药,正名叫"江南星蕨",别名叫金星剑、大号七星剑,有清热解毒的功効。老药农还告诉我说:这种植物只有在这座大山的北面才能长得这般旺盛、这般高大。因为靠近海面,经常受到海雾的湿润,再加上这座山的植被非常丰茂,恰好它是喜阴植物,所以才能长成这个样子,也算是得了山海的灵气吧。 只顾赏景,身子一晃,手臂被一株硕大的荆棘勾住了。这株荆棘象葡萄架一样凌空伸延着,满枝长刺,枝上长滿了一丛一丛的小红果,每丛大约有十粒左右,呈伞形状分布。在阳光下的映照下,红得鲜艳欲滴的样子。儿时偶尔吃上几粒,酸溜溜的并带有一种涩味,我们家乡的人管它叫"桐盘树刺",果子叫"桐盘树果"。其实这种植物正确的称谓叫菝葜,落叶攀援状灌木。它的根茎壮硕,呈团结状,可供入药。它那红色的果实有很好的观赏性,这种果实它数月不会掉果,而且色泽始终保持鲜红光亮。尤其是到冬天,它那鲜艳的红色果实成了山中最为夺目的景色。 从菝葜那边过来,光看被勾破的手臂,一下留神,脚被绊了一下,一个趔趄,我的头几乎撞在一块一人多高的大石头上,惊得我急忙用双手推住。当我回过头去再看那株可"诅咒"的绊脚树时,才看清原来是我儿时的"好朋友",它叫"山洁灵"。形状似弹子,颜色乌黑发亮,儿童时代的小伙伴们都喜欢吃它,味道甜中略带一点酸。尽管已同它"阔别"多年了,但我对它还是"一往情深",满满的凑了一嘴巴,又顺手捋了一大把,边走边吃边观山景,还要省出功夫吐核,悠哉游哉,我继续向前方逛去。 踩过了一处砾石,迎面有几株长得稀稀疏疏的树木,定睛一看,顿使我喜出望外,原来是"乌米饭"树,黑黝黝的"乌米饭"将树梢压得垂了下来。别看它长得小不点的样子,因它无皮无核,可以大口咀嚼,甜甜的、糯糯的、沙沙的、微酸的,口感极佳。我有些迫不及待了,伸手就摘,边摘边往嘴里送。可能是有点饿了,那天吃起来的味道似乎要比小时候吃过的好很多。不多一会,树上的"乌米饭"已被我"扫荡"得所剩无几了。 享受过"乌米饭"的美味后,我朝着山腰的横向走去,当走到一处垭口时,被一棚滿身长刺的攀援状灌木挡住了。这家伙象一个守关的武士,威风凛凛,傲视一切。因为它满枝长刺,我只好弓着背、猫着腰、侧着身子,从它的横枝下缓慢的钻过去。它的样子虽然长得"很凶",但结出的果实吃起来却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味道。球形浆果,暗红色,小核桃般大小,果内多籽,初熟时有点硬,熟透后肉质绵软,酸甜味非常厚重,并带有一股香醇的酒味儿。进入口中,这种奇特的滋味直透人的味蕾,一经尝吃,难忘其味。 经过一上午的展转攀爬,我有些累了,就在一处突起的山岩上面坐了下来。凉风轻轻吹来,我感到浑身的惬意。茂密的树林中传来山雀叽叽喳喳的呜叫声,在静谧的大山深处,听到鸟儿的鸣叫声是那么的悦耳动听;山脚下的大海与我近在咫尺,仿佛弯下腰去用手就可以触摸到海面,浩瀚荡漾的大海给人一种旷廓雄浑的美感。 明净如洗的蓝天、缓缓移动的白云、金光灿灿的太阳、生机勃勃的青山、一望无际的大海,大自然展现出无穷的魅力,使人陶醉,让人着迷。我从心底发出由衷的感叹:大自然真美啊! 在我将要起身离开的时候,那位农药农背着药筐也来到了山岩上面,他放下药筐,在我的傍边找了一处稍平的岩面坐下,笑吟吟的问我:小伙子,累不累?我也微笑着回答:还好,不怎累。因为我小时候得过一种叫哮喘的病,是用中草药给治好的,所以一直对中草药心存好感。我挪动身子凑过去,张望着药筐里的草药,那位老药农很大方的把他所采集的草药全部都拿出来展示给我看,还一一作了介绍:这叫紫金牛,俗称老勿大;这叫白木香;这叫朱砂根;这叫三叶青,又叫金丝吊葫芦,我顺便询问了一下这些草药的功效。在交谈中得知他姓施,出生在宁波郊区,二十来岁时到舟山谋生。他既懂中草药,又会一些武功,人也很豪爽。因他比我年长,我就称他为阿施伯。两人谈得挺投缘,彼此都产生了好感。在荒无人烟的深山,两个人不期而遇,也算是一种缘分了。 看天色已过午后,我们起身离开,打算返回了。两个人结伴而行,向山峰方向行进。当快接近山峰时,被一处高耸的山岩挡住了去路。这山岩约有五、六十米高,而且非常陡峭。那位老药农问我:最不敢从这山岩上攀过去?我仗着自己年轻力壮,仗着自己多年的登山功底,就很轻松的回答:行,就从这山岩攀上去。 攀岩时,我手脚并用,呈匍匐状行进,而且速度极慢。越往上越陡峭,当攀爬到大概一半距离的时候,我开始害怕了,发现自己的双腿在微微颤抖。什么叫后悔,那时的我体会是最深刻的。后退是不行的,因为一回头,恐高能让人产生晕厥,所以只能向上爬。但如果脚踩空或者手没有抓牢的话,人就会象滚球一样滚下山去,那结果是必死无疑。这时,我产生了幻想:这可怕的场景要是在梦境中该有多好啊!这个荒诞的念头一出来,我立即警觉起来,并告诫自己:这不是在梦中,这是真真切切的发生在当下,不能分神,不能害怕,要沉住气。最后我战胜了恐惧,登上了岩顶。 循着被人踩踏出来的崎岖狭小的山道,我与老药农有说有笑,踏上了返家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