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是一座没有围墙的大学特殊的园丁让学员呈现最美的格子
故事是真实的,也是让人感到特别欣慰的。
入狱之前,他根本不知道,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想过,还有这样一个美丽而又神奇的世界正等着他去邂逅。可是,由于它的出现一切都变了,它领自己走进了艺术的殿堂,他沉浸在这个奇妙的世界里,享受着一份属于他的宁静、快乐和满足,他的思想、气质也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
那年10月,监狱第三期"书法班"开课,他是班上唯一一名被"强制"(非自愿,由警官安排的)参加的犯人。当他极不情愿地拖着脚步走进课堂时,老师已经来了。
他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人不高,但很精神。他的这种精神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77岁要小一些。他清楚地记得他的第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各位喜欢书法的朋友,大家好!我姓孙。"
"朋友",已经有好多年没有人这样称呼他了,而现在站在他面前称呼他"朋友"的,竟然是一位年逾古稀的书法家,这真让他吃惊。这种吃惊使他厌恶课堂的情绪开始收敛,他开始安静地听完了整堂课。
整堂课,沈老师只教了一个"人"字。他说:"别看人字只有两笔,但它应该是汉字中最难写的一个字。"沈老师在黑板上画了5个米字格,请了5个学员上去写"人"字,他也被叫到了。他平时习惯写大字,于是就撑着格子写了个大大的"人"字。
沈老师看后微微摇了摇头说:"你的字写出格了。"
"哪儿的事,这不是都在格子里吗?"他有些不服气。沈老师微微笑了笑,然后转过身去,指着他写的那个"人"字,说道:
"你写的这个‘人’字看上去没有一个笔划超越米字格,但是这字左撑右顶的很难看,为什么呢?因为你不懂书法,懂书法的人都知道,米字格只是一个参照物,而真正的格子应该在我们心中。或许你现在还不能理解,等到你练习多了就自然会明白的。其实做人也是一样,做好人除了要遵守看得见的规范,更要严守自己心中的规范。"
说完他一口气在黑板上画了5个米字格,又一气呵成在格子里写了5个遒劲有力的"人"字,而且5个字都不偏不倚地稳稳居于米字格中央三分之二的空间,显得和谐而端庄……
这之后一段时间里,他这个曾是被"强制"参加书法班的学员,每节课都准时参加,而且听得很认真。这倒不是出于对书法艺术的多少热情,而是因为,他喜欢听这个老人讲话,他的话很容易听懂,但很耐人寻味。他开始不自觉地思考沈老师的话。
差不多4个多月过去了,身边的学员都或多或少有了些进步,而他却由于基础太差,丝毫不见长进。他感到有点自卑,开始有了放弃的念头。没想到这一切很快就被沈老师察觉到了。
一次课间练习的时候,沈老师拿着一张写了字的练习纸走到他身边,对他说:"你瞧瞧,这是谁写的?"
他横竖看不出来,只觉得这人的字写得比他还糟糕,"我看不出来!"他对沈老师说。
沈老师笑了笑,表情有点神秘,接着他缓缓地展开练习纸左侧一条被折的边,他看见上面赫然写着他的名字。沈老师伸手将他刚才写的一张练习纸,和这张他拿来的练习纸并排放在一起,对他说:
"这两幅作品(他习惯将学员的习作称为作品,他说,只要是用心写的都是作品),一幅是你刚才写的,一幅是你4个月之前写的,你已经认不出来了。如果你能坚持下去,再过4个月你还会有惊喜给自己。练字是这样,做人做事都是这样,贵在坚持啊!"
沈老师的这句"贵在坚持"一直勉励着他,支持着他,不管暑热冬寒,他都坚持每天练习书法两个小时以上。也正如沈老师所意料的,他一次又一次地给了自己一份又一份的惊喜。
书艺一天比一天长进,与沈老师的师生之情也与日俱增,总是还没到上课的那一天,就开始盼望他的到来。突然有一天上课时,所有的学员都到齐了,但是沈老师没有来。一种不详的预感笼罩着他,因为从来都是沈老师先到,等着他们来上课的。
他说过时间是世上最宝贵的东西,不能因为他一个人的迟到而浪费大家的时间。
再说沈老师毕竟已是78岁高龄了,从他家到监狱,单程要坐两个多小时的公交车,本来监狱是安排专车接送的,但是沈老师坚持要做公交车来上课,他说:省下的钱可以给学员买学习用品。沈老师会不会在路上……他不敢再想下去。
悬着的心到第二天才放下。从警官那里得知,沈老师由于患严重的痔疮在医院开刀治疗,仓促间没能来得及告诉他们,他请学员们原谅,并嘱咐他们要好好练习。
警官还告诉他们,其实沈老师的痔疮病早就很严重了,上课时他总是站着,从不坐下,因为他根本就是疼痛难忍,没办法坐下来。他是含泪听完这段话的。
那天晚上他失眠了,他反反复复地问自己: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为了一群素不相识的、曾经是社会有罪之人,竟然强忍着病痛,坚持授课,居然还没有被他的学生发现,这需要多么大的毅力来支撑啊!这又是怎样的一种伟大的精神啊!
在这种精神面前,他们显得多么的卑微,回想过去的那种无法无天、让人憎让人恨的生活,自己为了满足种种卑劣的欲望,而不惜伤害社会、家庭、他人,这一切都让自己感到无比惭愧。
那个不眠之夜,他内心最深处一股向善的力量终于被沈老师激发出来了。他找到了沈老师所说的"心里的格子",他明白了生命的美丽不在于披着华丽的外衣,而在于严守每个人"心里的格子",这个格子就是做一个好人所必需的道德操守。
由于惦记着沈老师的病情,他写了一封信给沈老师,并且随信附上自己的作业。很快他就收到了回信。
沈老师在信中说,过一段时间,等他病好些了就来上课,并勉励他们要好好练习。他还寄了一本字帖给他,他说他已经可以尝试着临摹另外一种字体了。这是一本没有米字格的字帖,但他觉得,"格子"就在他自己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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