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续集完整版（第七章）高加林进城办事巧遇张克南

　　长篇乡土爱情小说《悠悠陕北情》——接续路遥前辈的人生
　　第 七 章
　　听加林说要去新疆工作，加林妈一下子瘫坐在灶火圪崂里，眼泪就如济南趵突泉的泉水喷涌而出，她的心就像被刀戳一样疼痛难受，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痛苦滋味。看到加林妈那伤心难过的样子，高玉德老汉心里也乱成了一锅粥，他强忍着没让泪水流出来，哆哆嗦嗦地用他那干瘦的老手擦了擦快要滴下来的清鼻涕，默默走出土窑，到另一孔窑洞里喂牛去了。过了一会，隔壁窑洞里隐隐约约传来了高玉德老汉伤心地哭泣声。
　　人生电影剧照图片
　　＂妈，你和我爸心疼我我知道哩，可我不出去工作就得当一辈子农民哩。＂听到他爸的哭泣声，再看看他妈那伤心难过的样子，高加林的心就像被无数只虫子在叮咬，泪水也不由自主地模糊了双眼。他把他二爸的来信和招工审批表都装在一个牛皮纸信封里，用手擦掉眼角的泪水，小声安慰他妈。 加林妈从灶火圪崂里站起来，一边用双手交替着擦拭眼泪一边说：＂娃娃，我和你爸就你这么一根独苗，你要去新疆那么远的地方，我和你爸怎放心哩。＂
　　＂妈，我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这个你不用操心。去新疆工作也是在学校教学生娃，风吹不着，雨也淋不着，吃的是国库粮，挣的是国家工资，和国家干部一样。＂高加林见他妈跌跌撞撞从灶火圪崂里站了起来，忙上前扶他妈坐在炕拦石上，笑着宽慰他妈。高加林脸上虽强装出了一丝笑容，可他的心里比他爸妈还难受。
　　＂加林，妈舍不得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加林妈坐在炕拦石上又哭了起来。
　　高加林看他妈又哭了，急忙说：＂妈，你莫哭嘛，你要是真舍不得我去新疆工作我就不去，我现在就写信告诉我二爸。＂高加林嘴上虽是这么说，可他心里并不想放弃这次去新疆工作的机会，只是哄骗他妈高兴哩。
　　听加林说要放弃新疆的工作，加林妈强忍着泪水止住了哭声，哽咽着说：＂加林，妈虽舍不得你走，可妈也不想看着你在这黄土上受熬煎，我这心里难着哩。＂加林妈说完，抬起头来泪眼汪汪地看了看高加林，又呜呜地哭出了声。
　　＂妈……妈……＂高加林也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了，他的的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
　　到了晚上，高玉德老汉让加林妈炒了几个菜，他亲自去把高明楼和德顺老汉都叫到他家，把准备让加林去新疆工作的想法跟高明楼和德顺老汉商量了一下，高明楼认为这是一个机会，应该让加林去新疆工作。虽然是离家远了一点，可这毕竟是一份正式工作，端的是公家饭碗，又是当老师，工作不累还体面，咋也不能错过这么好个机会。德顺老汉虽然也舍不得加林走，但也不好强留，他怕耽误了加林的前程。当晚，高明楼就在政审表和招工审批表上为高加林盖上了村委会新刻的公章，并让高文军为高加林开具了多份介绍信和证明信，好让加林留着以后备用。
　　整整一个夜晚，加林妈的眼泪几乎就没干过，一想到自己的独苗儿子要出这么远的门，她的心里就一阵阵的难受，自己再苦再累都不怕，她就担心自己的娃娃在外吃苦受罪。加林爸也和加林妈一样，他躺在土炕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也是担心加林到新疆后作难遭罪受委屈。
　　第二天天刚亮，加林妈就摸索着爬起来为加林准备早饭，她虽然从心里舍不得自己的独生娃娃去新疆那么远的地方，可经过一夜的思谋，她还是决定让加林去新疆工作，谁家的父母都会为自己娃娃的前途着想。做好早饭后，加林爸把加林叫了起来，高加林表面上虽像没事似的，可他心里也不好受，一边是自己的前程，一边是自己年迈的双亲，他真的很难取舍。
　　洗漱完毕，吃过早饭，高加林换上了干净的见人衣裳，带上高明楼头一天晚上为他开好的介绍信和盖好公章的相关材料，跟他爸妈打过招呼，先去公社（乡里）盖完公章，又匆匆去了县医院。
　　到了县人民医院，高加林按照体检表上的要求，一项一项都做了身体检查，有两项检查当时出不了结果，高加林还要再来一次医院。
　　从医院出来，高加林有点犹豫了，还有几个部门需要盖公章，他最不愿去的就是县委大院和县武装部。高加林不愿去县委大院的原因不言而喻，他不愿去县武装部主要是因为黄亚萍她爸在县武装部工作，高加林怕在县武装部遇上黄亚萍她爸。就是再怕、再不愿去也得去呀，因为生产建设兵团农垦区是军队化管理，去那工作必须在县级以上武装部盖章登记备案，这道手续必不可少。
　　快到中午的时候，高加林才从武装部走出来，在县武装部的审查盖章虽遇到了不少麻烦，但总算通过了，更令高加林庆幸的是在县武装部没遇上黄亚萍她爸。去武装部办事之前最担心的就是怕碰上黄亚萍她爸，可这没碰上黄亚萍她爸，高加林心里倒觉得不安起来，他心里还多了几分惆怅和失落。要是在县武装部遇上黄亚萍的爸爸，就能肯定黄亚萍一家还没有去南京，虽然尴尬一些，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没遇上黄亚萍她爸，黄亚萍一家现在是否还在这个县城就很难说了。黄亚萍现在虽然跟他高加林没有什么关系了，可高加林还是想知道一些黄亚萍的情况。
　　在来县城的路上，高加林在心里就暗暗祈祷，到县城后千万别碰上熟人，因为他走后门参加工作的事情在县城几乎是家喻户晓。这个时候，高加林最怕见到的就是城里的熟人。如果遇不到熟人。就不能知道有关黄亚萍的情况，一想到这，高加林心里又矛盾起来，他又盼望着能遇上个熟人，只有从熟人那里才能打听到有关黄亚萍的可靠消息。
　　其实，要想得到这个消息也不是什么难事，高加林到县广播站或者到县武装部打听一下，一切就都清楚了，可高加林却鼓不起这个勇气来。
　　高加林从县武装部出来以后，站在离县委不远处的十字街口犹豫了一下，
　　抬起胳膊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离下班时间还不到五分钟，现在去县委或劳动局盖章都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等到下午了。看到腕上的手表，高加林心里一阵慌乱，他戴的这块手表是黄亚萍的，是一块进口的全自动机械手表，他和黄亚萍分手时本打算把这块手表还给黄亚萍，换回自己的那块上海牌手表，可当时一慌乱，就把这事给忘了。回到高家村后，高加林总是放不下这件事情，总惦记着把手表跟黄亚萍换回来，可当时正赶上秋收，天天从早忙到晚，换表这个事情也就耽搁了下来。等到秋收以后不忙的时候，高加林也想过到县广播站找上黄亚萍把手表换回来，可他还是鼓不起这个勇气。今天既然来到了县城，高加林不想再错过这个机会，他决定到县广播站去找黄亚萍，这回一定把手表跟黄亚萍换回来，也好了却自己的这桩心事，高加林不想带着这块心病去新疆工作。
　　下定了这个决心，高加林心里多少轻松了一些，丑婆姨早晚得见公婆，他高加林不和黄亚萍再见上一面，就无法换回自己的手表。高加林不再犹豫了，他把手中拎着的那个军用挎包挂在肩膀上，用手梳理了一下头发，就朝县广播站走去。来到离县广播站不远处的第三粮店门前，高加林站住了脚，现在正是下班时间，已有工作人员从广播站里走了出来，其中就有他认识的熟人。高加林突然又改变了主意，他不想去县广播站找黄亚萍了，他想在门外等黄亚萍。
　　高加林站在粮店门前，眼睛一直盯着县广播站的门口，等待着黄亚萍的出现。可等了半天，再也不见有人从广播站里走出来，也没见到黄亚萍的身影。高加林心里有些急躁了，他正准备去广播站里找黄亚萍，忽然看见了张克南，张克南也看见了高加林。
　　该来的没有来，不该来的却来了，在这里没等到黄亚萍，却等来了张克南，高加林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尴尬和不情愿。
　　看到了高加林，张克南赶忙撑住自行车，走过来伸出右手，很热情地和高加林打招呼：＂加林，来县城办事呀。＂＂我去亲戚家走一趟，有点小事情。＂高加林和张克南握了握手，即兴撒了一个谎，他没给张克南说要去新疆工作的事情。
　　＂加林，现在正好是吃饭时间，走，咱去前边那家饭店，我请你吃顿饭。＂张克南说着，伸手就来拉高加林。
　　高加林继续撒谎说：＂克南，我中午在亲戚家吃饭，下午还有事情要办，就不麻烦你啦。＂
　　＂加林，是因为我妈你才丢了工作，又回农村当了农民，实在是对不起。＂看到高加林现在的样子，张克南心里挺愧疚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跟高加林道歉。
　　＂克南，先对不起你的是我，我不该和黄亚萍谈恋爱，不该和黄亚萍好，是因为我才让你受到了这么大的伤害，是我对不起你。再者说，我本来就是个农民，也的确是走后门参加的工作，你妈没有错，你也不用向我道歉。＂高加林说话的声音虽不大，可他这些话是发自内心的，是真诚的。
　　张克南上前拍了拍高加林的肩膀，说：＂加林，咱毕竟是要好的同学，谁对谁错不要再计较了，以前的那些不愉快就让他随风而去吧。黄亚萍爱谁那是她的权利，我不怨你，也不怨恨黄亚萍。＂
　　＂克南，你和亚萍和好吧，毕竟你们相恋了这么长时间。我因一时冲动伤害了你也失去了我最心爱的人，希望你千万别像我一样，拿钱买不到后悔药。＂高加林的这些话都是他亲身感受，也是他的心里话。话没说完，高加林的眼睛里已有泪花闪动了。
　　张克南抬起头来看了看远方，又苦笑着摇了摇头，说：＂上个月中旬，黄亚萍已随她的父母去了南京，我俩的恋爱关系彻底结束了。＂
　　听到这个消息，高加林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和惆怅，他在为张克南感到惋惜的同时，也在为自己的一时冲动感到内疚和自责。要不是因为自己的出现，张克南和黄亚萍也许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高加林沉默了一会，抬起头来小声问张克南： ＂不是黄亚萍她爸已经在南京给你联系好工作了吗？听说工作单位还是不错的。＂高加林说完，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低下头来不敢再看张克南。
　　＂你和黄亚萍结束以后，她回头找过我，希望我跟她去南京，是我拒绝了她。加林，你想想看，我俩都恋爱了三年，你来县城工作还不到一个月，他就把我给甩了，一转身就扑到了你的怀抱。现在是因为你丢了工作又成了农民，她才回过头来找我的。假如我这次跟她去了南京，她以后若再遇上比我好的，我还会像鼻涕一样被她甩掉。跟她在一起，随时都有失去爱情和婚姻的危险，那江南就是再好，工作就是再体面又有什么意义呢？以前和她谈恋爱是我先追的她，她之所以答应和我谈恋爱，那是因为当时她身边没有比我更好的恋爱对象，黄亚萍是在利用我打发她心中的空虚寂寞和孤独，她并不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我。＂张克南似乎突然觉醒了，他的双眼充满了泪水，但那不是为黄亚萍流的泪水，也不是伤心痛苦的泪水。
　　高加林抬起头来看了张克南一眼，又把头低下，很内疚地说：＂克南，对不起……我……＂看到张克南流泪了，高加林心里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他是第一次在同学面前低下了自己高傲倔强的头。
　　张克南擦掉脸上的泪水，冲着高加林笑了笑，说：＂加林，这个事情我不光不怨你，还要感谢你哩。我和黄亚萍谈恋爱，实际上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我对她爱得死去活来，她对我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还经常提出一些无理的要求，稍不顺心就跟我耍她那小姐脾气。说句实话，我这两年就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是你的出现才让我从噩梦中醒来。＂
　　＂克南，亚萍除了任性爱耍小脾气外，她这个人的人品并不坏，是不是因为我你对她才有了偏见。＂听了张克南的这些话，高加林也不知说什么好了，他心里虽然很同情张克南，但也不想让张克南把黄亚萍说的一无是处。 张克南看着高加林说：＂加林，你对黄亚萍并不十分了解，她是一个浪漫主义者，物资欲和虚荣心都很强，没有奉献精神更吃不了苦，还比较自私。虽然品质不坏，但她做事往往是三分钟的热度，对婚姻和爱情很难做到忠贞不渝。经过了和黄亚萍的三年恋爱，我对婚姻和爱情有了新的认识和定论。我认为：第一，找对象千万不能让女子的外貌和甜言蜜语所迷惑，内在修养比外貌美更重要。第二，找对象要找自己喜欢的这没错，但更重要的一点要确定人家喜不喜欢咱，是不是发自内心的那种喜欢，一头热或着强求来的恋爱很难修成正果。第三，我个人认为，太浪漫的女子不适合做咱平民百姓的婆姨，娇生惯养、太任性太自私的女子也要不得。第四，找对象首先要端正思想，千万不要贪图对方家庭的地位、权势和物资。＂张克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看样子，他和黄亚萍的这三年恋爱虽没能修成正果，但他还是有所收获的。
　　听完张克南说的这四条，高加林低头沉思了片刻，抬起头来苦笑着对张克南说：＂克南，你总结得挺深刻呀，我受益匪浅。只可惜你说的这四条，我就犯了其中的三条错误。＂
　　＂吃一堑长一智嘛。加林，咱不说这了，我想知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你有文化有特长，总不能在农村呆一辈子吧。＂张克南见高加林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赶紧转移了话题，没再说有关婚姻爱情及黄亚萍的事情。
　　高加林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能有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我身为一个农民，不在农村呆着还能上哪去呀？＂高加林本想把去新疆工作的事情告诉张克南，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这个必要。
　　＂加林，最近咱省内有的高校在举办函授教学班，教材加信函授课，在家自学就行，不耽误生产也不影响工作，学业两年至三年不等，通过毕业考试后，颁发大专毕业证，国家承认学历，学费也不太贵，也不用参加入学考试。还有电视大学，这个好像需要通过考试才能入校。我报了函授会计学专业，已开始学习一个多月了。虽然学起来有些困难，但还是能够克服的。在高中时你成绩就好，学习起来肯定比我容易。＂这个事情对高加林来说应该是个好消息，因为高加林一直都梦想着上大学，虽然离开学校三年多了，可他一直坚持着这个梦想，他一直没放松学习文化知识。如果真能通过函授学习取得国家承认的大专文凭，高加林的大学梦也就实现了。
　　听到这个消息，高加林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和激动，他好像已经成了一名大学生。高加林急忙问张克南：＂克南，你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的这个消息？都有什么专业？＂
　　＂这个消息是我妈告诉我的，她好像是从县教育局的一位朋友那里拿到的招生简章，今年是第一年招生。有农林畜牧兽医专业，有教育学专业，有会计学专业，还有什么专业我记不住了，回头我把那份招生简章找一找，找到后给你寄过去。＂张克南想了好一会子，也没想起到底还有什么专业。 ＂克南，谢谢你。＂高加林冲张克南点头笑了笑，他这个笑容是他内心真实的流露，他的这声感谢和脸上的笑容都是由衷的。
　　张克南拍了一下高加林的肩膀，笑着说：＂加林，你要是拿我还当是你的好同学，就不要客气嘛。对了加林，我昨天在新华书店买了一本刚出版的《路遥诗集》，你先看吧，我知道你喜欢路遥老师的作品。＂张克南说着，从挂在自行车把上的黑色提包里掏出一本崭新的书递给了高加林。
　　高加林把张克南递过来的《路遥诗集》装进自己的军用挎包里，笑着对张克南说：＂克南，客气话我就不说啦，这书看完我就归还你。今天就这吧，我还急着去办事情。＂
　　＂你快去忙你的，以后来县城想着到我那坐坐，你也好帮我解决一下学习中的困难。＂张克南说完，和高加林握了握手，推上自行车走了。高加林一直目送张克南的身影消失在下班的人流之中。
　　从上高中认识张克南到现在，高加林还是第一次和他这样心贴心地交谈，他也是第一次真正把张克南当成了自己要好的同学。因为对克南妈的印象不好，高加林以前总是戴着有色眼镜看城里人，他总认为城里人都高傲、都势力、都看不起乡下人。经过和黄亚萍的恋爱风波之后，高加林才意识到自己虽然和张克南是三年的高中同学，可自己对张克南并不是真正的了解，张克南是一个很正直、很善良且富有同情心的城里人，他的品质一点都不随他妈，这娘俩的差别简直是太大啦，可说是天壤之别。
　　高加林这次在县城和张克南相遇，虽然显得有点尴尬，可对高加林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情，要不是遇上张克南，高加林还不知道黄亚萍已经去了江苏，更不会知道张克南已和黄亚萍彻底结束了。虽然黄亚萍跟他高加林没有什么关系了，可他心里对黄亚萍还有一丝扯不断、理还乱的牵挂和留恋，自己也知道这种牵挂和留恋已有点多余，已有点滑稽和可笑，可他们俩毕竟是三年的高中同学，毕竟是他俩相恋过。
　　下午，高加林很顺利地办完了所有的事情，他怀着一种难以言表的心情离开了令他向往、令他留恋、令他伤感的这座小县城。
　　在县城通往高家村的路上，高加林想了很多，刘巧珍的影子总是在他眼前浮现。高明楼下他民办教师的时候，是心爱的巧珍陪伴自己走过了人生的那段低谷，是巧珍那真挚而热烈的爱让自己重新振作了起来。这次在县城丢掉了工作，在自己最痛苦最失落的时候，是自己的父母、是乡亲们那无私的关爱给了自己重新振作的信心和勇气，那个曾对自己海誓山盟、甜言蜜语的黄亚萍却在自己落魄的时候，一吭不响地溜掉了。想到刘巧珍和黄亚萍，又想到张克南和克南妈，高加林心中五味杂陈，感慨万千。（第七章结束）
　　作者：草根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