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诗歌）

　　生日
　　袁军
　　（一）
　　在烟熏火燎的土窑洞里
　　母亲的咳嗽声此起彼伏
　　从窑掌直响到硷畔上
　　窑洞幽深而昏暗
　　像穿透时光的隧道
　　父亲在漫天飞雪的山外
　　背回像小山一样的一背柴禾
　　灶火里噼里啪啦的火焰吱吱的，欢舞着
　　把窑洞烧的通红
　　大铁锅里的开水咕咚咕咚的，翻滚着
　　雾气罩满窑洞
　　煤油灯光线的扑闪下
　　窑洞里恍惚迷离
　　母亲躺在灯影朦胧的土炕上
　　痛苦的呐喊声震得窑顶上的泥土直往下滴落
　　她用尽了浑身的气力
　　呐喊声逐渐变得有气无力的嘶哑的呻吟时
　　母亲的脸庞已被痛苦折磨的扭曲变形了
　　当她的第七个孩子呱呱地降生时
　　母亲的脸庞上
　　瞬间又划过了一丝无比兴奋和最美妙的笑容
　　（二）
　　我在大土炕上
　　大口大口地吮吸着母亲甘甜的乳汁
　　从后炕爬到前炕
　　顽皮的时候
　　母亲就会用一根绵布绳子系在我的腰上
　　把我拴在炕掌的木桩上
　　她坐在灶火旁，不停地拉着风箱
　　为一大家子人做饭
　　从窑里一直忙到窑外
　　夜深人静的时候
　　母亲还是一刻也不得闲
　　她还在挑灯为我们缝补衣裳
　　母亲的黑夜仍旧是白天啊
　　她白昼不分，夜以继日……
　　后来啊
　　我从土炕上爬到了地上
　　蹒跚学步，牙牙学语
　　我拽着大黄狗的耳朵
　　我扯着大花猫的尾巴
　　我追着大公鸡，赶它上墙
　　我淋着风吹日晒
　　摸爬滚打在泥土里……
　　（三）
　　天，是哪么地湛蓝，辽远
　　山，是哪么地高耸，陡立
　　我拽着父母的衣襟
　　跟在他们的身后，一刻也不松手
　　整天守着父母，不离左右
　　只看着日出又落了
　　月缺又圆了
　　山绿了又黄了
　　庄稼收了一茬又一茬……
　　我提着洋瓷饭罐
　　从家里一口气跑到山上
　　看见父亲套着大黄牛
　　已经犁开了好大、好大的一片土地
　　新翻开的泥土里正冒着热气
　　母亲挎着粪兜
　　双手向犁沟里悉心地播洒下希望的种子
　　雁字回时，父亲满背丰收的喜悦
　　和我一路笑啊、唱啊
　　一阵风又从山头上跑回到家里……
　　我长大了
　　母亲的头发却花白了
　　父亲的腰身也弯成了一张弓
　　（四）
　　后来啊我又怀揣着另一个梦想
　　带着父母的牵挂和厚望
　　走出了大山，离开了家
　　我学会了一身武艺再回家的时候
　　父母说我争气了，出息了……
　　我结婚了，成家立业了
　　我精心地抚养着我的儿女
　　就如同父母当年悉心地守护着我一样
　　如今，家里的窑房变得很大、很亮堂
　　可母亲却不愿在这个家里住了
　　母亲已住在了高高的山岗上
　　母亲说她住的高点就能天天看得见我们
　　如今，母亲不在了
　　我只有孤独、寂寞和苍凉相伴
　　过去啊，我的乡愁是老家，是爹娘
　　可如今啊，我的乡愁只剩下了一把心酸的泪……
　　寒冬腊月天里
　　硬冷的风从母亲居住的山头上呼啸而来
　　只刮得令人肠断心碎，泪流满面
　　我的生日到了
　　却再也听不到母亲喊着我的乳名
　　＂今天是你的生日！＂
　　我突然哭了……
　　写于二0二0年腊月十八日生日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