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城文学金银哲小说一只甲虫的命运吉林延边朝鲜族

　　一只甲虫的命运（小说）
　　◎金银哲（朝鲜族）
　　1
　　上学的路上有个小溪。青熙每天早晨上学的时候，小心翼翼地踩着垫脚石过溪。有时放学回来的时候，她坐在蓄溪水池的排水管口玩一会儿。她把细长的树梢放入排水管入口漩涡里，树梢便滴溜溜地转。在漩涡里放入腿脚，好像大嘴柔和地吮吸之感，受得很舒服。有一次，她抓一只蚂蚁搁在树叶儿轻轻地放入漩涡边上观察。如在地上蚂蚁肯定离开树叶逃跑，可在水面它一个劲儿转着叶子边，不敢跳下水。她疑惑地想蚂蚁也面临生死关头有判断意识？
　　又有一次，放学回家的路上，她抓了一只比指甲稍大点的甲虫。她把甲虫搁在小木板上放入漩涡边观察。甲虫不一蚂蚁，它在木板边上停住不动，不敢跳水，好像观察着逃跑之路似的。可到漩涡中心，滴溜溜地立刻消失在水下。她跑到排水口一看，甲虫分离小木板，出了排水管口，它乱动腿脚随水路漂下去。到了水流稍慢的地方，它向岸边拼命地游。这时突然生一个兴趣，她想试试看甲虫在水里为保持生命能挣扎多长时间。于是她把甲虫捞出来再放入漩涡里，可它不死。甲虫第四次从排水口出来的时候，它翻着身，无力地只动动腿而已。它已在生死博斗中挣扎得耗尽所有力气了。看来它不可能上岸，就那样死在水里漂流下去。她用树枝把它捞出来看，它还是无力地动动腿，奄奄一息地死去。看着死去的甲虫，她心生怜悯之情，担心它能不能活下来。她从书包里拿出稍厚些的纸张把甲虫抱起来，然后搁在草丛里，还用土块压上纸边。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她过去一看，包好的纸被打开了，甲虫不见了。是不是甲虫自己打开爬走了？不然老鼠发现把它吃掉了？
　　这些玩小虫性命的事儿，已经多些年前的事了。怪异的是她面临不吉利之事的时候，总是那只甲虫浮现在眼前。甲虫要活下去那么拼命地挣扎，而她一次又一次把它放入漩涡里，哎，那时候我为什么那么残忍呢？是不是会报应？
　　长大以后，她一想起那甲虫，就牵连到与自己的身世。她认为自己正在漩涡里挣扎，但没有亲人拥抱她，安慰她，帮助她。谁是她的亲人？爸是不是亲人？她不敢肯定爸是亲人，因为爸早就去韩国和别的女人过着同居。爸是她4岁那年去韩国的，所以连依稀的印象都没有。上幼儿园的时候，她头一次用别人的手机上看了爸的脸，虽然爸在银幕上招手笑着说，爸想念她，还问她想不想爸。那天奶奶来幼儿园求老师，帮忙用手机屏幕上让她看看她爸的脸，于是老师把自己的手机连网在韩国的爸的手机,然后父女两见得面了。如今她也有手机，方便直接和爸联系面对面对话，可她总是感觉不到亲近感。尤其是听风闻说，爸在韩国有同居女人之后，她毫无父女之情，反而产生了逆反心理，她认为爸是抛弃这个家的叛逆者。怎能算她亲人呢？那么，妈妈算亲人？她又摇头，妈妈知道爸在韩国有同居女之后，和爸爸闹离婚，去天津一家饭店打工，妈也在那里找个男人同居生活。妈是要未得成强奸她的那畜生一起同居，所谓妈的爱人，也就是她的继父！
　　想着想着她的眼前浮现的还是奶奶了。奶奶一直承担着爸爸和妈妈的义务，把她照料长大了。但她讨厌奶奶，因为奶奶是吹毛求疵，絮絮叨叨的啰嗦鬼。
　　可她虎口中挣扎解脱之后，她才深信奶奶的啰嗦是对她的疼爱之声，并醒悟到只有奶奶才是她的亲人。啊，奶奶！她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叫奶奶了。
　　2
　　前天晚间她在那个色鬼的魔掌中侥幸逃脱之后，慌手慌脚地去车站坐半夜车回来了。一到家，奶奶就察觉到孙女出了什么事儿。奶奶急得哆哆嗦嗦追问：
　　＂出啥事儿了？你为啥多待几天，这么匆匆回来的？说呀！＂
　　可青只嗫嚅.奶奶急得再次大声追问,这才她神经质地回答说.
　　＂我讨厌那个人！＂
　　青熙面露憎恶。奶奶看着孙女脸上的表情，睁大眼睛，续追：
　　＂那个人怎么了？是不是欺负你了？＂
　　青熙不回答.可奶奶知道孙女脸上的憎恶是对继父的敌意。因而奶奶急得问个不休，孙女却摇头说啥事儿也没有。于是奶奶也不再追问,骂她儿媳说:
　　＂…男人长时间在外地卖弄风情，睁一眼闭一眼装不知算了，闹离婚给女儿找个继父,这才心爽的消气吗?臭娘们,賎货!＂
　　奶奶又骂起儿媳来了,青熙的妈要报复丈夫,闹离婚并找别的男人偷情.奶奶知道这事和青熙妈大吵大闹,结果青熙妈跑出家,去天津和别的男人同居生活了.于是奶奶动不动就在青熙面前顺嘴儿骂青熙妈.
　　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早晨,突然两位警察登门找青熙来了.警察说,有个案子问青熙弄清,让她去一趟公安局.虽然警察的语气很平稳,可青熙的心一下子突突地跳起来了,她怕极了.奶奶不知孙女身上出什么事,慌慌张张地非要跟孙女一起去不可.可警察们安慰奶奶说,没什么大事,不要担心.说完警察们还是领着青熙一人坐警车走了.
　　到了公安局马上开始审问了.她从来没来过这么森严的地方,又怕又紧张全身直起鸡皮疙瘩.稍瘦的警察给她倒茶水喝,很亲切.另一个警察是胖子,态度很生硬. 胖子的眼神就像锐利的刀刃碰到皮肤之感,令人毛骨悚然.旁警察问:
　　＂你叫什么名字?＂
　　＂赵青熙.＂
　　＂年龄呢?＂
　　＂17岁.＂
　　＂职业呢?＂
　　＂我是学生.＂
　　＂几年级?＂
　　＂高二.＂
　　先问一般情况之后胖警察暂且无话,只察看她的脸.她觉得胖警察的眼神就像照妖镜般照看着她心中的所有秘密.她回避警察的眼神低着头,心条得突突.胖警察续问:
　　＂你前天半夜车从天津坐车回来的吧,你天津干什么去的?＂
　　＂妈在天津.放暑假了,去看妈妈的.＂
　　＂你到天津待几天?＂
　　警察的这一问,她踌躇,不知怎么回答.她踌躇,胖警察问:
　　＂去看妈妈的人,连一天也没待,急急忙忙坐半夜车回来的,是不是?这是为啥呀?＂
　　胖警察的这一问,她就吓呆了。这下她知道了被警察带到公安局的来意.警察们已经把握前天晚间发生的事来审问她的.她心慌,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该说实话呢?还是编个理由呢?她脑子里只浮现前晚和那色狼搏斗之事。
　　前天她坐列车到天津了。妈在天津和那个人租房同居，妈说他是她的继父，该叫爸，她只点头而已。那个人对她格外亲切，他为初次见的非亲生女儿，把新买的手机给她作礼物。她现在用的是不显视的小手机，她正在起贪显视手机中，因而她高兴得接收新手机，并爱不释手。晚间她吃晚饭之后，一人在隔壁小屋里玩手机很晚捆得才睡着了。刚躺着不一会儿她好像做梦，梦里朴文摸着她的胸，她拒接他说，不行，不行，这不行！可朴文不顾她，就上她的身子，这才她醒了，醒来一看不是朴文，而是继父，她惊讶得喊，不行！并挣扎起来了，在搏斗中她脑子里闪电般地浮现一个故事，那是奶奶说给她的短脚奶奶的故事。并产生必保身子的强烈欲望，她处在毫无保身的情况下，不知不觉地使用了奶奶说给她的保身法，一使用色狼就像被大斧子挨打头的大黄牛般倒下离她了。
　　3
　　青熙在公园见朴文谈情之事，被奶奶发现之后，奶奶对她的监视更加紧了，唠叨也更厌烦了。朴文是他的同学，他喜欢她。他几次要和她见面谈，可她对朴文没多大好感，于是一直没答应他。可她收到朴文写给她的爱情诗之后，爱的涟漪激荡在情窦初开的少女心房。朴文诗中说，她的笑靥是世上最美的一朵花，就像洗于晨露的牵牛花般新鲜，纯洁，漂亮…。她看了诗里表白对她的爱意，越看越神迷心醉，按捺不住体验交异性的渴望，于是她答应星期日在公园和他见面。可她在公园一棵大树下刚见面朴文不久，正巧被奶奶发现了。奶奶正在经过公园的小路去菜市场，偶然发现孙女和陌生男孩在一起。奶奶先躲在大树干注视俩孩子。可她不知奶奶偷看着自己，说说笑笑地和朴文谈起来了。不一会儿，朴文按捺不住激情，伸手抓住了她的两只手。看着两孩子的这一幕，奶奶急得踉踉跄跄地跑过来大声喝道：
　　＂哎哟，光天化日的，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青熙，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在朴文的手中，她急忙抽出手，可已经晚了。奶奶两眼发直，气得浑身发抖，问朴文：
　　＂你是学生？乳臭未干的小子，还敢膜我孙女的手？哎哟，这世道怎么变成这样！＂
　　朴文脸红，有所害羞地说：
　　＂奶奶，我是高中生，不是小孩儿。我们已经长大了，我们会处理好自己的事呢，您放心吧 ！＂
　　＂放心？我问你，大白天的，你摸我孙女的手干啥？＂
　　奶奶指责朴文之后，转身怒视孙女说：
　　＂你这个死丫头，快跟我回家！＂
　　青熙毫无方法，只跟奶奶回家了。一到家奶奶就骂起来了。
　　＂你这死丫头，你才多大呀？那小子长的像个猴子，你看中他什么呀？你说呀！＂
　　奶奶生气，青熙只认错，求奶奶饶恕。
　　＂奶奶，今天我约他第一次见的，我错了，饶恕我把。＂
　　＂你第一次见，相互摸着手，那么，第二次，第三次见干啥？是不是拥抱？亲嘴？睡觉？你这个丫头！ 你知不知道男孩和女孩有啥区别吗？男的玩女人毫无留着痕迹，可姑娘被男人玩一次，就不是姑娘了，是破鞋了, 你知道吗？死丫头！穿个裤衩露出肚脐,到处瞎逛的那些丫头们,我眼里没一个纯货!＂
　　青熙知道奶奶生气的时候,只搓着双手求求饶恕才稍消气。那天她无条件承认错，并求饶才奶奶的训斥中被解除来了。
　　奶奶训斥了一阵，稍微缓和气，靠近青熙不着边际地问：
　　＂你知不知道在照相馆旁边住的那个短脚老太太吗？＂
　　＂她不是今年开春时死了吗？＂青熙回答。
　　＂对，是她。奶奶从小认识那个老太太。 年轻的时候她是挺漂亮的美人呢。你知道她的脚为什么变短脚吗？＂
　　＂不知道。＂青熙摇头，回答得小声。奶奶继续说：
　　＂她的男人是出了名的酒鬼，他始终怀疑妻子。新婚之夜他发现她不是处女。因为这事儿，她男人一喝酒，就骂她打她。有一次，她被打得撵出家，那么冷的冬天，她光脚，只拖着草鞋，就脚尖冻坏了。后来那脚尖化脓腐烂，没办法到医院截断手术，就变成短脚了。可她那个酒鬼男人还没改恶习，一喝酒照样骂她打她了。她再也忍无可忍，最终决心和男人一起死了算。＂
　　＂后来呢？＂青熙生好奇，看着奶奶问，奶奶微微地一笑，把嘴靠近孙女的耳边低声说：
　　＂男人的那个东西下面有两个蛋子，那个蛋子是男人的命根啊。如果女人处在紧急时刻，恨恨地抓住那个蛋子，即使再大的大力士男人，也就像被斧子挨打头的黄牛那样无可奈何地倒下呀！＂
　　＂哈哈....奶奶，你怎么说给我这种话呢？别说了，我不听！＂
　　青熙害羞得用手堵住耳朵，可奶奶继续说下去：
　　＂有一次，短脚又挨打得眼睛肿的睁不开，浑身紫一块青一块的。可她男人打完短脚之后自己也累了，躺在炕上呼呼地大睡。短脚越想越觉得冤枉，她想，这么活着不如和他一起死，干脆死掉算了！她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猛扑大睡的男人身上，拼命地抓住男人的蛋子了。酣睡的男人，被突然袭击，毫无对抗，只喊啊-啊几声，翻着大眼睛，全身痉挛。她看着男人真的要死，才放了手。后来她男人要治那伤的蛋子，花了不少钱，可没治好，变成了病包儿呢！从此她男人不敢再打她了。＂
　　＂哈哈..奶奶，你为啥说给我这些臭故事呢？＂ 青熙害羞得问。
　　＂傻丫头，你不懂，男人要坏事扑上来的时候，比发了疯的黄牛还疯呢，女人应该知道这些才会保护自己的！＂
　　青熙遭殃之后，才明白了奶奶说给她故事的目的。是啊，奶奶说给她的故事是女人保护自身的最好护身法阿！她深知奶奶对她的关心和爱护了。
　　4
　　那天晚间，那个畜生要上她身上时候，她脑子里闪电般地浮现的是奶奶说给她的短脚奶奶的故事，并且按奶奶说的方法拼命挣扎而已。其结果，那畜生真得像倒下的黄牛那样，摔倒一边，翻着白眼，痉挛全身。她不顾那畜生，急急忙忙，到她妈的屋一看，妈妈不知出了什么事，打着呼噜酣睡。她没叫醒妈妈直接上车站就坐车回来了。
　　＂这位同学，你不要害怕，你只说当时的事实就行。＂
　　瘦的警察和气地安慰她说。可她作为纯洁的少女，说出那细节的行为，真得难开口。她对警察的提问不由得口吃起来, 她说：
　　＂那个人...摸...我的胸，...还抱我..我就拼命地推他，...＂
　　＂然后呢？＂
　　＂去看妈妈，妈妈打着呼噜酣睡，我没醒他到车站坐车回来了。＂
　　这时，胖的警察以锐利的眼神直视着她，她觉得胖警察的眼神，就像照妖镜似地照着自己的全身，查找她的所有秘密。他说：
　　＂你说的不符实际，你想隐瞒我们，是不是？那个人死了！＂
　　＂啊？＂青熙一听全身发抖。胖警察继续说：
　　＂经法医检查，死者的一只睾丸破裂了，你怎么破裂他的睾丸的
　　阿？＂
　　她一听那个人死，顿时眼前一片漆黑，全身发抖。
　　＂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瘦的警察看她发抖呜呜哭，安慰她说：
　　＂这位同学你不要害怕，那个人确实睾丸破裂死的，也许你是采取正当防卫而他死的。你只说怎么打碎他的睾丸的？＂
　　听瘦警察的安慰话，她才来神，支支吾吾地说：
　　＂我只…奶奶说给我的…按着...护身法，使而已…＂
　　＂护身法？什么护身法？快说出来！＂
　　胖警察又催促。
　　就在这时候，有人敲门，是一个警察开门进来了。进来的警察和瘦警察的耳边用小声说些什么，说完，瘦警察跟着进来的警察开门出去，门开的时候，青熙看了站在门外的奶奶和她的班主任。奶奶是孙女被警察带走之后，心慌慌，就去找青熙的班主任一起来公安局了。青熙一看奶奶和班主任，不知哪来的勇气，跑出门外。青熙和奶奶相互拥抱，奶奶急得问孙女：
　　＂出什么事儿啊？快说呀！＂
　　青熙和奶奶互抱互说的时候，青熙的班主任和警察们谈着什么。警察们给班主任解释，青熙去她妈家发生的案子，并要求班主任协助青熙说清案子的实况。于是班主任传话给奶奶，奶奶一听，心更惶惶，就问孙女：
　　＂你和那个畜生干那事儿没有？＂
　　孙女恨恨地摇头。
　　＂那，你就按奶奶说得做了？＂
　　青熙点头。
　　＂那，你做得对了，守节是女人的本分，是女人的命啊！＂
　　奶奶说的是朝鲜语，警察们听不懂，于是班主任翻译给警察们听。胖警察对班主任说：
　　＂问题是死者的睾丸砸碎了，这同学说，只按奶奶说的做而已，不说别的，究竟奶奶说给她什么？＂
　　班主任又把胖警察的提问，翻译给奶奶。于是奶奶用生硬的汉语，把短脚奶奶的故事讲给警察们听。奶奶说的时候，还用比画表示细节的部分，警察们听奶奶的手势话，忍无可忍地大笑起来了。警察们聚首有意点头。胖警察轻轻地拍了拍青熙的肩旁说：
　　＂你做的是正当防卫，你很勇敢！＂
　　瘦警察也握住青熙的手，说：
　　＂你真得很勇敢！＂
　　奶奶和班主任也放心，高兴得满面笑容。杀人嫌疑被解除了，青熙放心了。这时青熙的脑子里又浮现那可怜的甲虫，这会她想，那甲虫肯定活着爬出去了。
　　后记
　　青熙妈的野男子是因睾丸破裂时，极度疼痛引起的脑出血而死的，这是法医检尸之后的结论。出事之后，青熙的妈妈回到她身边了。奶奶的啰嗦移到青熙妈妈身上了。奶奶说，男人在外面，卖弄点风情不算大毛病。可你气得要报复，你也找野男人过着同居，结果不仅惹耻笑，差点害了青熙。要是真得出了事，你还敢进这个家？奶奶的这些风凉话，直到青熙她爸从韩国回来才停了。虽然，一家人团聚了，但这个家里始终缭绕着萧瑟的寒气。
　　作者简介：金银哲，1940年出生于黑龙江省桦南县。中学退休教师，职称高级教师，延边大学朝文系毕业。延边作家协会会员。著有中短篇小说集＂故乡的榆树＂(朝文)和＂蒲公英花冢＂(朝文)。此外小说评论，随笔，歌词 ，歌曲等一些。本人退休以后自学汉语，从2014年开始用汉文写作品，6篇小小说发表在＂天池小小说＂杂志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