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有棵平柳树

　　拐过那个街角，一辆小小的电动三轮车吸引了我的目光。
　　三轮车真的很小，它的车身上装了满满的平柳树的枝叶，有些不堪重负的样子。
　　驾驶三轮车的，是位已经满头白发的老大爷，小小的副驾驶上，坐着同样满头白发的老大娘。
　　三轮车缓慢地行驶着，那一车身青翠的枝叶就随着前行的车而颤颤巍巍。
　　我放慢速度，慢慢地跟在他们后面，一直盯着那一串串＂小燕子＂。有好几次，很想上前去问一问，我可不可以折一枝带回去。
　　看着那两张专注地看着前方的写满岁月沧桑的脸，终于没有问出口。
　　我跟在他们后面，过了两个路口，老人拐弯了，我向南，他们向西。默默地目送着他们远去，两个苍老的身影，一车＂小燕子＂。
　　我很多年没有见过这种长满＂小燕子＂的平柳树了。
　　在我老家的东山脚下，有棵大平柳树，在记忆里，我对它有印象的时候，它就是一棵很高大的树。树旁边的一大一小两块地，我家曾经种过地瓜，种过花生。
　　平柳树结出一串串＂小燕子＂的时候，正是春末夏初之际，田野里正是忙着种地瓜的时候。
　　在老家，称种地瓜为＂压地瓜＂（我至今也不知道是哪个字），记忆里，几乎＂压地瓜＂的那段时间里，阳光总是很灿烂，雨水总是下得很少。勤劳的农人顶着大太阳，在那并不肥沃的土地上辛勤地劳作着。
　　地里早早地被父母亲培起一垄垄的地瓜沟，然后把育好的地瓜苗放在水桶里挑着，用沾了水的包袱盖着，怕它们被太阳晒了。在地垄上间隔一定的距离刨一个小窝，把小苗放进去，然后浇上水，再盖上土。
　　这活说起来容易实际干起来就觉得很难。太阳晒着，腰得弯着，又枯燥又没劲，小孩子嘛，本来就没有耐心，尽管只是象征性地跟着给浇浇水，培培土，却也是很快就厌烦了。
　　这时候，不远处那棵高大的平柳树下的树荫，就成了巨大的诱惑所在。树下多舒服啊，不仅凉快，树上还有不少小鸟唱歌，还有成串的好玩的＂小燕子＂。少不更事的年纪，不懂生活艰辛的年纪，不知道体谅人的年纪！父亲流着汗从远处的山泉里挑来水，因为近处没有水源，小路弯弯曲曲，山坡上到处高低不平，挑一担水来回要费很长时间。
　　趁着父亲去挑水的间隙，我就很快地跑到那棵大平柳树下坐着。田野里有很多在劳作的人们，那是真正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苦的劳作。从大太阳下跑到树荫下，那种舒适那种凉爽那份开心，是今天的空调房里也无法比拟的。
　　那一个周末的午后，来帮忙＂压地瓜＂的姑父，边忙碌着手里的活边语重心长地对我说，＂看见了吧？要想长大了不受这个累，不挨这个晒，还是得好好上学啊，在地里刨食吃，吃的是死食，长大了去城里，吃的是活食。＂
　　那时候的我，对于这番话其实是似懂非懂。但是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看着他和父母被太阳晒得黑红的脸和脸上的汗水，我还是认真的点头。
　　当我真的在远离了家乡的城市工作了，成家了，扎根了，我却常常思念它。也许，人就是如此，年少时想逃离那片似乎贫瘠的故土，到更大的世界去看一看，去过老一辈人认为的好日子。走了一圈，却感觉，内心里最让人牵挂的还是那个故乡。
　　我常常期待有一天，离开坚硬的地面，走进田野，赤脚走在家乡松软的泥土上面，象孩子一样奔跑，象孩子一样坐在田边地头上，再听一听长辈的教导。
　　可是，我内心里又清楚地知道，再也回不去了，那些单纯美好温暖的快乐时光，那棵老平柳树，早已不在了。
　　哦不，它其实一直长在我的心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