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檀紫,我们读大一。檀紫隔壁系得,是典型的城里姑娘,皮肤很白,可能是天生色素的关系,连带着她的头发和瞳孔都带着浅浅的褐色。清汤挂面的头发,发质看着极好。大城市里的姑娘,又是 20 岁左右的年纪,怎么打扮都很好看,很时髦的。 第一次和檀紫见面,好像是两个班一起上大课,觉得是个很清高的姑娘,不说话,当时我一个农村里出来的娃,觉得相比她,实在太粗糙了,还没比较就萌生了自卑。我当时就判定这个姑娘不好相处,后面相熟相知后,才知道我的第一印象离谱到什么程度。 檀紫是大一下半学期结束我们换寝室的时候真正认识的。彼时寝室里住了一个她的同班同学,她知道下学期搬寝室,于是先来串个门子认认路。那天她穿了一个无袖的条纹背心,白的发光。她进门来看到我们,轻轻的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檀紫,以后是你们的新室友了。"声音很温柔,嗲嗲的,心里一下子就觉得她不是那种冷淡的样子了。我从认识她到现在,她一直很瘦,胃口不小,体重不加,也是令人很羡慕的。 大二一开学,我们一起军训,我人高马大的在第一天就热晕了三次,檀紫一边手慢脚乱的扶我,一边忙着为了我和教官理论。这个事情在往后也一直被檀紫拿来开玩笑。我笑她跟个小豆芽似的,力气倒不小。她叫我老帮瓜,说我倚老卖老。 每天军训结束,两个人会一起相约去校园里的特色餐厅,她吃炒饭,我吃炒米粉。我们学校的餐厅一直深得附近其他学校的学友喜欢,物美价廉,品种丰富。我喜欢看言情小说,她喜欢打游戏,所以一比较也就看得出她比我聪明多了。因为我是玩俄罗斯方块也是分分钟惨败的节奏。檀紫是个很特别的姑娘,能够一顿饭既买大排又买鸡,吃的超级丰富,也能为了买双心爱的板鞋去小卖部抗上两箱泡面熬上半个月。想想当年 500 元的生活费,是怎么支撑我们偶尔去搓上一顿火锅。难得去四川路逛个街,偶尔还买上一件自己喜欢的新衣。 檀紫可以熬很晚的夜,一两点钟也不睡也是常有的事。而我就像个老年人,熬不过十点就开始打瞌睡。我们互相取笑对方,然后依旧我行我素。迟到早退不上课是檀紫的标配,要么突然回个家,要么躲在寝室里,但不妨碍人家每次考试熬个两次通宵就能妥妥过关。我和她都是工科,她仍然坚持她的专业并且做的很好,而我早早的便脱离了我的专业,到现在也干着和专业无关的打杂工作,所以说人的差距啊,天生注定好的。 读书时候,有个很热门的游戏网站,叫九城。檀紫是日日流连,纵横驰骋,好不潇洒。有一日,檀紫红着小脸害羞的告诉我:在游戏里遇到喜欢的人了。大概我一直是个观念保守的人,对所谓的网恋总觉得是不靠谱。我劝檀紫,喜欢可以,切不可深陷其中。 以后很多白天上课的日子,檀紫都会翘课,20 岁的年纪,本就是恋爱大过天的时候。我的那两句劝告不知道被她扔到了哪里。她是如此的信任我,分享她恋爱过程中所有的小秘密。爱就爱了,我帮着她应付她爸妈不经意的造访,关爱的电话。她沉浸在恋爱里,恋爱地学校来回奔忙。她和男朋友因为各方面的原因分分合合,我也不以为然,确认这样的感情不会开花结果,也就随便她怎么开心怎么来,毕竟年轻,可以随时纠错嘛。 有一天,她一本正经的和我说,要带我去见她男朋友,我就知道她认真了。第一次见老许,不喜欢,比檀紫大不少,老气横秋,主要还很严肃。吃了个饭,打了个牌,渐渐觉得那几年年岁的差别倒也不算是道鸿沟。 老许外地的,也不是啥富二代,也不算英俊潇洒,要是真的从外形来看,也就勉强身高占了优势。也许是一向感情很含蓄的女孩子,一旦动了情,却又是如此执拗。从读书到工作,檀紫一直算是顺顺利利。父母开始为她找人生伴侣,然而她却左右看不中。那是,我和老许也已经十分相熟,好几次我都毫不避讳的对着两人说,你们不合适,檀紫还是孩子,给不了你妻子的责任,而你又太过强势,给不了檀紫十分的包容。但是周遭所有不肯定的声音,仍然阻挡不了人家步入婚姻。 檀紫回家说服了父母,坚定的要和老许结婚。哪怕彼时她都不知道老许真正的家住在哪里,也没有见过老许的父母,谈到结婚,更是需要檀紫的父母补贴。檀紫也坚定的要和老许在一起。我一直不知道老许当时心情何如,至少我是非常感动的,当时甚至觉得她有种飞蛾扑火的壮烈感。 檀紫父母我见过几次,印象中少有的那个时代开明的父母。现在想起来,正是因为父母的包容和爱,所以养成檀紫温婉平和的心态。天下的父母总是会输给自己的孩子的,那年的六月,挺热的天,她和老许结婚了,我很佩服她,相较于我,她选择了一条更为勇敢的路。 认识檀紫 20 年,印象中和我红过脸也只有一次,那时候,我工作不顺利。檀紫便悄悄的拜托她的母亲给我介绍工作,介绍的工作我去面试,原本只是形式上的走过场,但是由于我的原因出了点情况,我做了很不恰当的举动,檀紫说她被妈妈骂了,说我幼稚,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生气。现在想来我是真的很幼稚。枉我一直以老大姐自称,但是有些行为还是没有平时看上去内秀的檀紫考的的仔细。她是个好说话的人,也就是约着她一起聚了个餐,她就原谅了我。 她说话低声软语,很少动气。要是真的做了什么过分的举动,也会马上认错道歉。所以,哪怕她是个迟到大王,哪怕她有时还会放我鸽子,但是我仍不会放一点心上。她于我,就是如同一个邻家妹妹般的存在,怎么也发不了火。我脾气不好,有时候缺乏耐心,所以现在想来我们的交往还是她忍耐我的地方更多。 后来檀紫做了妈妈,去家中探望的时候看到檀紫在给小婴儿喂奶,金色细碎的阳光洒在檀紫的身上,形成了一种静谧的光,我在檀紫身上看到一种母性的光辉。虽然那是我也做了妈妈,可是看到那样的檀紫,做了妈妈的檀紫,我还是忍不住眼睛里浮出一层迷蒙。 很多事情是因缘际会,当初觉得不能承担责任的女孩子做了妻子,做了妈妈,甚至承担了家庭所有的压力。这几年她换了工作,很忙很辛苦,压力也很大。她时常和我电话里说:"二丫,我一直在算我女儿啥时候上大学,她上大学,我就找份清闲的工作,现在这种和人吵架的工作实在不适合我。"虽然这么说着,她还是一直努力着为家庭在奋斗。 我和檀紫现在很少见面,虽然我们在同一个城市,虽然我们的交通如此发达。但是总因为家庭琐碎,孩子渐渐长大,时间老也凑不到一会。但是一年中偶尔的碰面,她仍然是清汤挂面的头发,金丝边眼镜,哪怕眼角已有一丝的皱纹出现,但她的眼睛仍是如此的清澈简单,还如同第一次她穿着条纹衫我们见面的样子。 生活仍在继续,檀紫和我仍然在奔忙。檀紫也会焦虑女儿升学要去什么样的学校,明天的工作要如何安排。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姑娘,在我失意的时候会安慰我,在我需要借钱的时候不问原因就马上转给我,并拒绝写借条。她到现在还是很瘦。她在这个大城市里披星戴月,她买了房子买了车,她努力的为家操持着,生活总要继续,但是檀紫让我看到了上海女人的坚韧和勇敢。 檀紫和我,我们是完全相反的两种人。她是那种话不多,动手能力强,人很聪明但不属于特别勤奋的人。我是属于时不时要长篇大论,一动手就费的人。我们的职业发展也南辕北辙。但是和她认识之后我坚信缘分这种东西妙不可言。我们彼此的青葱岁月,嬉笑怒骂都消失于这时代的流逝中。 我喜欢碎碎念,她喜欢踏实干。她很少抱怨。虽然曾经有段时间,在我看来她是如此的难熬,她也不会迁怒于任何人。我要收回我原来的话,老许娶她,是人生最幸福最明智的事。 檀紫和我会渐渐老去,我们相约老了要住的很近,一打招呼就能聚起来打个麻将。想到哪里旅游就出去旅游,想想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檀紫的故事,是普通的故事,发生在我们每个人身上的故事,她的故事还在继续,我的故事也将继续。车轮滚滚向前,任何时候都充满爱和勇气,即使满路崎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