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留痕系列之一自信

　　我特羡慕自信的人。哪怕他已自负，甚至妄自尊大，我依然佩服得很，由衷地佩服他的勇气。身边不乏这样的人，自信得一塌糊涂，每天看自己花儿一样，把自己爱得像太阳。许多人微言，不屑，甚至愤然，我则不然，我会微笑着听她描摹自己的伟大，感受着自信带来的快感，事实与否我觉得并不重要，那份幸福与快乐真是很实在地充盈在她的生命与生活里，如果，她并没妨碍别人的生活和利益，岂妨快乐着她由衷的快乐，幸福着她真实的幸福？朋友对我的这番理论哈哈大笑，封我为＂佛＂。其实，究其根源，实实地由于我是一个没有自信的人，自卑的情结象山一样压在我的生命中，很沉，很阴，所以，我才觉得自信是阳光，渴望着它的照射，哪怕一点点也好。可惜，没有，我从来就找不到自信的感觉，我对自己很苛刻，病态地追求完美，哪有完美的人和事情？所以，我很累！明知这是一种病态，但似乎无药可救。我不知道是与生俱来，还是少年的经历，真的说不清，也许，早年的赤贫影响了我吧！特别是衣服上的补丁带给我的窘迫，记忆里特别的深。 ­
　　如果是五、六十年代，补丁应该是正常的事情，全国人民都一样，就无所谓了，问题是我上学在九十年代的时候，班里的同学都很光鲜，就我的鞋子、裤子上都有补丁，很令我难堪。但我没有理由去争取这个，家里条件不允许，我还得特别的懂事才更好，记得一个很近的亲戚就和我说：＂我家孩子上学，不是全爹济娘嘛！＂我一听，泪流下来了，觉得心里特别的难受。是啊，只有全爹济娘的孩子才有理由上学，才有理由要点什么，像我，只一个寡母，还要念书就算不懂事了，还有什么理由要求什么呢？记得在暑假的时候，妈用卖鸡蛋的钱给我买了一双红大绒鞋，4元8角，我很喜欢，还没等穿，嫂子说想给侄儿挤奶，但没有钱买奶粉，我就赶忙把鞋给卖了，给侄儿买了奶粉。我努力地贤德，努力地懂事，小小的心灵里盛满着谦卑。 ­
　　我在班级里一句话也不说，轻易地也不离开课桌，我希望别人少看见我，具体地说，我在担心那补丁。用现在的眼光看来，我长得不洋气，但比较符合那时候的审美标准：瘦瘦的，浓眉大眼，两个大红脸蛋子，沉默寡言的一个懂事的少女，老师，同学都很喜欢我。但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这些。除了学习，我就是发呆，愁我如果一旦名落孙山我妈可让别人笑话死了：怎么样，疯子一样争，到头来还不是找个婆家！我实在觉得那是一种罪过！但我实在是幸运的，那时候把家里的米拿到食堂，每斤交二分钱，就可以吃饭了。但，家里地正好因干旱不收成，无米可拿，我只能挺着，竟被我的仗义的同学发现了，义气地把米划到我的账上。当时我们班长叫锋，一个俊俏的少年，在我眼里，他就是＂资产阶级＂：皮鞋，手表，羽绒服，自行车。我只略略地看他一眼，从此再也没看过他，我晕啊！但他很关照我，我出去的时候，他会主动借我自行车，我都不敢骑！几个平行班的男生把我评为＂好看又老实＂的女生，甚至还有别的班男生来我班看一下，哪个是我！我颇有人缘呢。现在想起来，觉得很可笑了：我却活得像个胆战心惊的小老鼠！每天上厕所的时候，我其实都在看着，外面的人多的时候，我绝对不动地方，等大家都往班里走的时候，我快点出去，正好没有人，稍回来晚一下，老师也并不在意。这个时间差，我觉得正好减少我的浑身补丁的难堪！那时候，我写作文在学校就非常的出名，哪班老师都会表扬我，但我没有优越感，只感觉得压力，我希望自已无声无息还好过些。或许是因为不说话吧，总也不说，有的同学就特别的好奇，想知道我总在一个本儿上写着什么，有一回我去上厕所了，他就拿过去准备看我到底写什么了，他觉得老实的我肯定拿他没办法，但我的本子上写的都是我的心事，甚至很悲观的情绪，我哪能让他看啊，我特别勇敢地站起来，举手报告老师：军拿我本子。老师同学都惊异地看着满脸通红的我，老师笑着对我说：你拿她本干什么？快还给她！军难堪地给我送回来！大家都笑着看我。但他们仍然对我很好，甚至在我学习的时候，他们都不会打扰我。在这种无言的关爱中，我以高分考走了，他们，都没有走过独木桥，各奔东西了。那时候不像现在，有考分就能找到接收的学校，那时候是＂一分入宫门，九牛拉不出＂，差半分，也在独木桥之下，没半点可能上大学。我有一个同学，就因为每年差0.5,连考三年才考走。 ­
　　贫穷，依然困扰我，等我到沈阳上学的时候，依然是贫困生。为了照顾穷困生，学校安排我去扫阶梯教室，每月给18元钱。这比补丁的事情更大地压迫我，原因是有些同学的＂冷眼＂。我班就出现过这样的事，城市里的同学问农村来的同学：我们都吃一个馒头，你怎么吃两个呀？另一个同学更有意思，＂铿锵有力＂地回答：我自己的饭票，我爱吃几个吃几个，你管不着！！令人啼笑皆非吧？这就是贫困的农村孩子遇到的悲哀！阶梯教室就是公共课堂，全校的学生都可以去上课，去学习，但只有到规定的时间才开门，我没有办法避开别人。有一次，我刚扫完，一个特别漂亮的女生漫不经心地把废纸扔在地上，看我再扫一次，我到现在还记得她的长相，我相信如果现在遇到她，虽然已经十八年了，我仍然会认出她来。但也有一次，一个男生把我面前的垃圾给我拣起来，拿在手上，没扔在我的撮子里，还温和地看了我一眼，我相信我也一样永远记得他。客观地说，让那些不谙世事的少年去理解贫困的悲哀和无奈未免也不现实，他们并没有长大，不知道什么是生活和出身的身不由已，只知道在父母提供的衣食无忧里快乐单纯地生活，甚至是幼稚的自高自大，同理，我那时候也还没有长大，也一样理解不了这些宠儿的骄傲，不会阿Q一些，更不能带点高度地看自己其实挺坚强勇敢呢，敢于同命运抗争也不简单啊！所有的这些带给我的只是屈辱和自卑，内心深处也有着隐隐的恨意！我学会了保护自己，深深地自卑的同时，我会对明显的挑战给予狠狠地还击。在别人看来，我可能很霸道，其实，那是自卑的另一种形式。这样的生活持续了近十年。十年，我的心理定式大概就形成了。不管后来有着怎样的变化，内心深处，总有一些影子，在不期然的时候，影响着我的心情。 ­
　　其实，许多事情都是自己的心决定的。比如补丁，它形式上补在我的衣服上，实际上，是补在我的心里了。毕业后我又和当年那个我眼里的翩翩少年锋见了面，那时候，他已经是一名军人,他很隆重地招待我吃饭，聊天。我们聊起当年，他说你当年是学习太好了，所以太傲气了，从来不跟我说话。我大吃一惊：傲气？哪有？他说，不是吗，你跟我说过话呀？我给你自行车你都不骑，一点面子不给。我笑起来，天啊，这是哪和哪啊？我说起我的补丁，说起我困窘的处境，他惊讶地说：你衣服上有补丁？他说他根本就没发现，甚至觉得我干干净净地挺好看的呀！他说他听老师说过我没有人工念书，所以，他们都愿意仗意地帮我。他告诉我一点都不曾感觉到的同学对我的好感，对我努力学习的佩服，对我沉默的好奇，对我境遇的同情，我真是哭笑不得，费了好大的洋劲避开，原来别人都没有发现，你说这扯不扯！那么自卑的一个少女，在别人眼里竟是一处春花一样的风景！同样，我说起他的光鲜的衣着、骄傲的表情带给我的冲击，他同样也不记得了，也并样惊讶！我们感叹唏嘘了好久。 ­
　　我一直一如当年努力学习一样努力工作，但从来没建立起信心，我还是谦卑地生活着，努力地争取着一切，实现着一个个的愿望，但无论干什么，我从来没有信心百倍过，我只能是以试试的心态去努力地做，结果是什么样从来不去想，我似乎不怕失败，因为，在我心深处，失败似乎就在那等我，成功却是偏得，其实我的写作一直有过好多的第一，在学校的时候全校第一，工作以后，全厂第一，甚至整个东北第一，集团全国唯一等等，但，也只是在知道名次的那一短暂的时间觉得满足，很快这满足感就淡淡地过去了，似乎自信的感觉就在我心里没有扎根的土壤，没办法扎根，自然也开不了花，结不了果。一直以来，我都在一种内心心惊胆战的感觉里以试试的心态做事情，我似乎做好了失败准备，但我心里也常常告诉自己：失败了再爬起来，接着努力。也许因为这种不自信，我付出的努力也多于常人吧，反而，事情成功的几率倒大了，相对来讲，在许多人眼中，我却是顺利的，好象所做的事情都很成功，哪怕变数很大的股票，我也在股市的大海里摘了一朵小浪花，给生活增色。时常会有会说话的同事同学表扬我的成绩，说羡慕我的成功，我都会呵呵地笑着，在心里感叹这命运的阴差阳错，感叹这阴差阳错导致的物是人非，只好对自己说：继续夹着尾巴做人吧，感谢命运。
　　我最坚持不懈的事情就是把心里的补丁拆下来，编成一朵大花，戴在头上，象杨二车娜姆一样笑着招摇过市，管他张三说东李四道西,一概都是别人的事情,只是觉得自己可俊儿呢,美得象一朵艳丽的花儿！诚如是，我将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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