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港位于牟平区姜格庄镇的大金山以西，与丰山隔海相望，是昆嵛山北麓广河、汉河的入海口，也被当地人称为金山口。当年的金山港码头就在丰山东面的山下海口处。那为何不叫丰山港而叫金山港呢？这里面有说道。港崖的来历 据《牟平县志》记载：＂港崖，系姜格庄镇的郝家疃、邹家疃、北王家疃、金山前（孙家疃）4个村之总称。＂ 其实，港崖是简称，全称为港北崖。因为在姜格庄镇邹家疃，三里之外东南方向还有个村叫邹家庄；与姜格庄相邻的龙泉镇也有个村叫邹家庄；牟平城的宁海镇也有邹家庄；高陵镇还有个村叫邹家埠。当地人把村和庄混在一块叫，很难分别。所说邹家疃，先说港北崖，否则人家老是问：你是哪个邹家疃？很麻烦。 港北崖名称的来由，明显是以地理位置命名的。村子以南，现在也叫南海。我十几岁时，村南的河汊里涨大潮时能看到鱼虾跟着潮头乱窜。1975年8月中旬，连降三天大雨，村南和村西至广河下游的入海口，一片汪洋。所有庄稼全淹在水下，沟边地头的六七米高的树木只能露个树头。 当时别说是木船，就是小型军舰也能畅通无阻。而且这发大水的年景是经常的，只是水势大小不一。 村南是海，又被称作港北崖，那么海港的码头就是在大金山以南。为此事，搞地名普查时，我连续跑了十多天，转了周边十几个村庄，走访多位老人，还查了一批相关的文史资料，最后也没找到几百年前金山港的方位。 但老人们只是说，听祖辈传说早年有过船用码头。提到具体位置，有的说是姜格庄公社驻地西面；有的说是在岭上村的北面山下。 为此，我请了公社水利站的技术员和在部队当过测绘员的一名驻村干部，一块到金山顶峰，通过观察东南、正南、西南的地理方位，来测算多年前老金山港的大体位置。 这一看，可说是一目了然。金山的北面是大海，西面是广河、汉河入海口，南面是河汊沟渠与海汊交汇相通。也就是说，古代金山只有东面与陆地连接，其他三面与海相连而形成了一个天然半岛，而东南、正南、西南由群山和丘陵围成半圆型，与金山之间又形成一处天然的港湾。 水上行舟是远古时代人类利用最早的交通工具之一。而距金山三里东南方向的山下，就是1964年发现的蛎碴塂遗址（距今约6500~6100年，属北辛文化晚期）就在姜格庄村南250米，东面是当地人叫聚马峋的系马山，传说秦始皇东巡在此山系过马。 村西北方向有南北和东西走向的原始黄土陡崖，远古时代陡崖是海湾与陆地相连的。也就是说，在陆地上要出海，必须要有停靠船的简易码头。据说古时候就是用石块在水里垒一道石坝与陆地相连，任何货物能上岸就算是码头。 有的就是在海边陡坡（漄）处的水里打一排木桩，架一溜横木像小桥一样做踏板通到岸上，再把船用缆绳拴在木桩上也是码头。如果码头连成片，岸上有与码头相关的建筑或附设物，又能停泊大船，就可称为港。 也有的传说，金山港就在金山脚下。金山以南和东南当年是天然形成的海湾，不论在湾内哪个方位有码头，湾北的山下都可称港北崖。如果这码头是在金山脚下，那就应是山西坡。 山西南有一小山是金山延伸的一部分，小山的西面不是陡坡与海相连，而是一片悬崖陡壁。陡壁不是直上直下，而是有下半部的石壁明显地向里凹，而不是往外凸，留有清晰的海浪侵蚀冲击的痕迹。此外至今还叫海漄底，崖顶就是平缓的山丘，是当年建港自然天成的地域。 还有一处是金山的烽火台西坡有一条大沟直通海口，那趟沟叫小岛沟。据传大沟与海水相连的南岸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小岛。岛三面环水，一面与沟边上的陆地相通，岛沿有船停靠。后来小岛被海浪侵蚀和山上往下泻大水逐步冲毁了。 综合上述，金山当年就是个南、西、北三面环海的岛屿，在靠海行舟的年代，应是多处码头并存，尽管没留下明显遗迹，但流传下的＂金山港＂的名称还在延续着。金山港怎么又建在丰山脚下呢？答案很简单。沧海变桑田 2012年5月版《昆嵛山志》第六章第一节记载：＂据1970~1987年调查，由于泥沙沉积，金山港、双岛湾海岸线每年平均北移2.5米，有‘沧海变桑田’之感。＂ 志中记载的泥沙沉积，应该是下大雨、发大水时，从上游冲下来的泥沙被带到近海里形成的。而海口的上游，大水过后沉下的泥沙比流到海里的要厚得多。 记得上世纪70年代前后，从春到秋暴雨成灾是常有的事，五月下大雨的次数不多，七八两个月比较集中。有时是连续两三天，黑天白天不停地下；有时七八天时大时小。田里的庄稼只要过了大水就造成减产，有的涝洼地块就是颗粒无收而绝产。 大水消退后，田地里、田间路和沟沿河坝到处是黄色泥沙。地瓜、花生低矮作物叶子倒地，看不出原样。而河坝、沟沿和路边，经过几天的暴晒，手指厚的泥沙龟裂开口，形成巴掌大小不规则的泥片。拿在手里一捏，面粉一样细腻，每次大水过后都是如此。几百年、上千年能淤积下多厚的泥沙就可想而知了。 泥沙沉积最集中的是河道。如果从春天到秋天接连发三四次大水，河底淤积的泥沙逐步加厚，整条河床的底面与大坝外的地面持平，或高出地面。所以那年头到了冬春季节，生产队的男女劳力就用小推车，把河道的淤泥搬到大坝上。连学生也要参加，推不了小车就用筐两人一扁担往上抬。 从河底往坝顶上搬滴着水的泥沙，其劳动强度之大，现在想起来还头皮发麻。一名男劳力推着满满两大车筐上千斤沉的泥沙，要冲上坝顶，前面得有两名女劳力拉绳，后面还要有人推后腰，四个人合力才能把一车泥沙搬到坝顶。 这都证明泥沙淤积河道抬高地面的实际情况。据老人说，以前广河是没有大坝的，上游冲下的泥沙经过千百年的沉积，填平了整个金山以南的海湾，形成了一片浅滩。因地表含盐量高，并不能种庄稼，只能晒咸盐。 我记事时，看到村南已被放弃连成片的盐池（田），像棋盘上的线条格式纵横地闲置在那里。盐池地表面和坝埂上全是一层白花花的盐碱，在太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捏在手里有小颗粒的感觉，放在嘴里齁咸齁咸的。用刀背刮，积成小堆装回家腌咸萝卜，吃起来比粗盐粒腌得还要鲜。 因淤积的泥沙不断增高，加上海水退北，晒咸盐的场地也随着北移，就是把金山南面的废了，又在金山的西面又重另修建了盐场，继续以晒咸盐为生。当年还记得外村的人说我们村是：＂蒋（港）北沿（崖），地皮白（渤），不晒咸盐不能过。＂说的就是村人祖辈靠着海却不用船外出打鱼，而是在海滩上晒咸盐。 大片的盐池，早年是一家一户地单独经营，人民公社时期是归大队集体所有，盐民与社员一样挣工分。上世纪70年代，盐场先归公社后归县里，因为海水北退，盐场最后改成了养虾场。 生产出大量的咸盐，外销必然要用船海运，盐场就在金山西面的山脚下，最近的离海漄底只有几十米，当年是否有过码头，谁也说不准。而不远的北面就是直通大海的小岛沟。我小时还记得涨大潮时，渔船被大风刮着顺着沟漂到了山脚下；也有船漂到了村西的广河。 由于发大水淤积的泥沙和海水北移，使金山南面的海湾经历过几千年的变迁，变成了现在的陆地。盐场由山南面转到了山西面，而不见遗址的金山港也随之改变方位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但不应该是金山以西隔海相望的丰山脚下，而是还在金山西坡的海漄底，或是小岛沟，也可能是其他地方。因丰山以东现在的入海口，也是后期金山港码头的位置，600多年前曾是一片古村落，一次特大山洪爆发，冲毁了村庄，入海口由东面的金山西坡下，移到了西面丰山东坡的山脚下。 留下的传说2012年版《昆嵛山志》援引一份资料记载，称洪武元年（1368），大金山巅有碑刻记当年山洪和海啸，致13村陷落水下，形成金山港。 这沉入海底的13个村，民间传说的却是8个村。我十几岁的时候，村里很多老人都说，他们小时候听祖辈的老人讲，古时候金山脚下的南面和西面都有停靠船的简易码头，统称为金山港。 后老发大水，把西面丰山下靠海沿的8个村庄冲入海里，并形成了入海口。而金山的南面和西面的海湾，被广河的上游冲下的泥沙填平，变成了海滩。从此广河改道流向西北方向，与丰山脚下的汉河下游合并流入大海。 也就是说，原来东面的广河是通过金山西坡底下流入大海；西面的汉河是顺着丰山东坡有8个村庄的丘陵，向东北方向与广河合并后入海的。发大水过后，还是两河下游合并，只是把原来东面金山港入海口，变成了西面的丰山入海口，后来码头也随之迁移，但名称没变，还叫金山港。 对＂8个村被冲毁＂的传说就更多了。据老人说，他们的上辈人，在退大潮时，还见过海底露出的石碾子和磨盘。对此说法，众口一致，多数人还能说出具体方位。而且不同的场所、不同的年月、不同年纪的老人所说的基本一致。 石碾子、石磨盘我们这代人当然没看到，但我们见过＂闩门涨＂。 所谓的闩门涨，就是枯潮时，离海沿不远处有一块十多米长的沙丘形成的四面环水柳叶形的小岛，趟过一条一米左右深的海沟就能上去。一旦涨潮前没撤回来，起潮时海沟的潮头会从东西两个方向卷着漩涡快速往上涨，想从小岛上出来很危险，稍有不慎就可能被潮头冲倒带到大海深处。 这道海沟就像似门闩一样，隔在岛上出不来了，所以叫闩门涨。也有的叫拴门港。据老人们说，小岛的下面就是埋着碾子和磨盘的位置。 其实枯潮时上去，赶在涨潮前出来并不危险。我和伙伴们曾上去过几次。由于一般没人敢上，沙丘小岛四外边靠水的沙里，花蛤比别处的多，而且还大。小的有杏子那么大；一般个头是鸡蛋那么大；最大的有拳头大。但个头大的，数量少，很难遇到。曾经的繁荣 发大水后，金山湾被淤积的泥沙变成海滩后，广河改变河道向西北与汉河合并从西面的半山脚下入海，码头也就随着迁移到此处逐步形成了港口。 据说当年的金山港，停靠卸货的可不是只有渔船，还有南方来的竹织品、布匹、茶叶等；北方的大豆、高粱、玉米和松木。特别是东北来的红松和白松木料，因为是通过北面的大海运过来的，当地人把这两种木料叫做＂海木＂，是筑屋建房做门窗的上好木料。 不但有国内的商船入港，有时也有高丽（朝鲜）、日本、俄罗斯等外国商船也来靠港卸货、装货、上补给、搞维修。而当地出产的咸盐、捕捞的海产品和种植土特产品也随之装船外运。 民国版《牟平县志》载：＂金山等港口，自来通海运设海防者，必注意於此，而沿海居民，除旅外营商外，操舟楫鱼（晒）盐之业以为生活者，不可胜计。＂ 记载中，沿海居民不但是靠海捕鱼或晒咸盐，而且也有人外出经商。产品外运和人员远走他乡，其交通工具主要是依靠南来北往停靠在金山港的船只。 金山港没通客船前，外出谋生的人就是搭乘渔船或是货船漂向四方。不但是到国内的南方地区，就是远走高丽（朝鲜）、日本、俄罗斯的，也是先在金山港上船，而后到辽东再转船出国，也有的是直达，但可遇不可求。 我们村就有一位老者，是从金山港搭乘东北送木料的船到达鸭绿江边的安（丹）东，而后过境到朝鲜开了多年饭馆。只是在朝鲜战争开始后，因战乱饭馆无法再开了，才回到了家乡。 因年轻时就到了朝鲜，他只会干最简单的农活，但他做饭确有一套功夫，能烙出几乎与大锅一样大的锅饼。一寸多厚的发面饼，从饼的中心到四外的圆边，全是均匀的焦黄色，没有丁点糊渣。吃起来外焦里暄，很是可口，保存十天半个月不变味。 这种大锅饼主要是为船员带到船上当干粮。火烧过几天就变硬，而大锅饼里层是暄的。特别是烟台周边地区的船到了朝鲜，返航前都要先预订几个大锅饼。忙的时候黑白不停地烙还是不够卖。 据说他的饭馆后来开大了，雇了十几个伙计。按村里老人的话说，他在朝鲜开饭店时，是很阔气的掌柜，所招待的客人主要是咱们烟台到朝鲜的商船和渔船上的人员。 金山港最繁荣的时期，是上世纪30年代。《昆嵛山志》＂大事记＂中有记载：＂1932年6月9日，烟台——金山港通航，每日往返一次＂。从此，村民在金山港乘船到烟台港再转船，能到达山南海北，也能去外国。 那时的金山港，桅杆林立，机声隆隆，汽笛长鸣，春夏秋三季，船只川流不息，昼夜不停地里出外进。夜间，岸上光亮与船上的照明交相辉映在海面上，远观港区，一片灯火通明。到了白天更是商贩云集，人喧马嚷。 而码头上开设的渔行、货栈、钱庄、马车店、饭馆、商铺、旅店、库房、鱼市一溜两行，除了冬季，几乎都是黑白地营业。这就给了周边村民到码头打工的机会。 据村里的老人们讲，他们当年年轻力壮，去码头干的最多的是装船卸货，最出力的是扛大包和抬木料。还有一种是用马车拉货，按里程和载重量结算；少数人用自行车带人、带小件货物，根据距离远近算钱。马车拉货叫拉脚，用自行车带人带货叫带脚。 他们说最热闹的时候是春天上鲐鱼的季节。港内码头的船位被大船占满了，小渔船进不了港，就在海沿的浅水区沙滩上卸鲐鱼。那鱼堆山扯岭地在沙滩上直接卖，而且不分昼夜地上（卸）。鱼太多了不好卖，就论筐论堆地喊价。周边村庄的人成宿到亮地往家挑鱼，晒成鲐鱼干或是腌咸鲐鱼。 在沙滩上卸船卖鱼，就在海边点上一堆火照明，沙滩篝火与港内码头和船上的灯火连成一片，把半边天都映红了。港内港外人喊马叫，渔民拉绳拖绠的号子声，能传到两里地以外。 后来，随着泥沙淤积、烟台港逐步扩建，特别是战乱等多种因素，金山港渐渐衰退了。现在，金山港上游至大金山以西区域，将被建成生态城，基础工程已成规模。因金山港已经没有港了，所以已被改名为金山湾生态城。＂金山港＂这个名字终会被后人忘记，沉入海口的泥沙里。 文 | 邹本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