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台民俗采风六月六，看谷秀，从一粒粟到万颗子

　　＂六月六，看谷秀＂，这句胶东农谚说的是农历六月初六前后，正当春谷子秀穗。我想起了我家种谷子的那些事儿。
　　过去，掖县（今莱州）农耕是＂两年三熟制＂，即在同一块地里，寒露前后种冬小麦，第二年芒种前后收小麦，改种大豆，秋分前后收大豆。
　　收完大豆不再种作物了，歇歇地，再一年春天谷雨前后种春谷子、高粱或春玉米，处暑前后收谷子，白露前后收高粱，寒露前后在谷子或高粱地里种小麦。就这样，两年循环一次。
　　谷子带糠，耐储藏；碾出的小米，既可做粥，又可做干饭。谷秸（方言叫秆草）是喂大牲畜的上好草料。高粱是穷苦人家的主食，也可做饲料，还是酿造业的重要原料。高粱秸既是烧柴也是建材。
　　所以，人们依着古老的＂两年三熟＂模式耕作，辈辈世世不曾改变。
　　当年，我家只有五亩半地，其中八分地位于村西北一个叫沙埠子的地方。这里是沙土薄地，地势高，浇不上水。人们都在这里种谷子，说是谷子耐旱。还有人在这里种甜瓜，说＂旱瓜涝枣＂，这里长的瓜甜。
　　当时的优秀谷种有＂大粒黄＂＂黄中王＂＂狼尾巴＂等，我家种的是＂狼尾巴＂，它穗头大，高产。耧上十几天后，谷子苗长到5厘米高时，就要剜谷了（即间苗、定苗）。
　　我和母亲拿着小锄头蹲在地里，每人面对一耧（两行）谷苗作业。这时谷苗只有一条细细的根，被风吹得直晃悠。一手拔掉多余的苗，只留下间距七八厘米的苗，一手用锄铧锄土，培土固苗。
　　谷苗株距5-8厘米比较合适，因为谷子不分蘖，太稀了，产量低；太密了产量不高。当时有首民谣说：＂种谷的窍门，要密不要稀，十穗顶一穗，净赚九根棍，牲口还爱吃，铡草还省劲。＂事实上这是不正确的。
　　剜谷要双手操作，双脚不停地向前挪动，还要小心别踩着谷苗。这活儿看似省力，实则很苦累。我那时十三四岁，最打憷蹲着干活，宁肯出大力。俺家这谷子地长约150米，我蹲在谷行间，蜗牛般前进，时不时站起来看看，盼着快剜到地头。
　　母亲懂得我，说：＂咱们分两段剜，上午剜东半部，下午再剜西半部吧！＂
　　这个办法好，感觉有奔头。有时母亲先剜到头，会再给我接接趟儿。剜谷要尽量赶在晴天干完，若遇上下雨，谷子就长出须根来了，剜起来就费力了。
　　过了剜地关，就要锄谷了。农谚曰：＂锄头响，庄稼长。＂＂锄头有三宝：防旱、抗涝、除杂草。＂春谷子生长期多在春天，雨水少，杂草也不多，锄谷子主要是为了疏松土垠，抗旱、增产。
　　母亲说：＂‘豆锄三遍粒儿圆，谷锄八遍金不换’。＂这有点夸张。一般情况，我和母亲要把谷子锄三遍。
　　第一遍谷苗小，锄得浅一点；第二遍谷苗长到15厘米左右，锄得深一点；第三遍谷苗长到20厘米左右，深浅和第二遍差不多。这期间，若逢下雨，雨后可以多锄一遍。
　　六月六，谷子秀穗以后，长势旺盛，若风调雨顺，定会丰收。若遇旱涝风灾，必然减产。总之，丰歉全由天。这期间，要到地里去拔掉谷莠子（即狗尾巴草），免得它落下种子。
　　还要防治病虫害。病害主要指＂枪杆子＂病，病株只长一些尖尖的白叶子不出谷穗，要及时拔掉，免得病菌传播。虫害主要是蝗虫和绵虫。当时也没有农药，只能徒手捉。一般来说，大面积的虫灾很少发生。
　　农谚说：＂处暑三日无生谷。＂处暑前后是收割谷子的日子，母亲早就把镰刀磨得锋快锃亮，同时也把天井的地面压得坚硬平坦（我家没有场院，天井兼做打麦场、打谷场）。
　　这时，婶母也来家参加秋收了（叔父在东北经商，婶母平时多在娘家住），同时还带来了一辆小牛车。
　　多了一个人手，割谷子的气氛就不一样了。我们每人迎向四行谷子，一手握住一把谷秸，在离地三五厘米处，挥动镰刀收割。婶母很能干，她们妯娌两个说着话，手下不停，在地里快速推进。
　　谷子割完了，要掐谷穗，就是用菜刀把谷穗一把一把割下来，装进麻袋运回家。谷草留在地里，晒几天，捆成捆也运回家。婶母带来的小牛车这时真是管用。
　　当年，母亲还到富裕人家的谷地里去掐谷穗，为的是以工换工，即在耕种的时候换人家的人力、畜力来帮我家耕地耧地。
　　谷穗在场上晒了几天，母亲就和婶母用棍子或＂呱嗒＂把谷粒敲下来，再用簸箕扇净谷糠，100斤左右的金黄谷粒就入缸了。这就是我家＂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的劳动成果。
　　谷糠用来揎脰枕或冬季装火盆取暖，谷秧做烧柴，谷草垛成垛做烧草。
　　待地了场光时，我和母亲拿着爪钩或镢头去刨谷根子，方言叫＂刨播代＂。那时，养牲口的人家种的谷子多，割完谷子后，谷根子就不要了，贫穷人家就去刨他们家的＂播代＂。我和母亲也去刨过多次，一麻袋一麻袋地抬回家。
　　不管怎么刨，总有刨不净的，耕地时就把落下的翻出来了。这时，又有许多穷孩子，拿着爪钩，一路尾随犁具，把翻出来的谷根子打掉土，装进篮子拿回家。
　　农业合作化后，生产队里种的谷子也不少，收获时，改割谷为拔谷了。谷草和苞米秸一起堆成垛，过冬做牲口饲料，谷根子则分给社员做烧柴。
　　现在，莱州平原地里很少种谷子了。丘陵山区的零星地块还有种的，但都会在谷地上空悬盖网罩，以防鸟雀啄食。如今的麻雀也学聪明了，地里竖个稻草人，唬不住它们了。
　　另外，当地人都知道，云峰山脚下有个田家村，那儿的土壤特别适宜种谷子，碾出的小米品质好。这个村家家户户都种谷子，成了当地的特色农产品了。
　　文 | 孙景璞
　　原文发表于《烟台晚报烟台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