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与血亲（下）

　　接上一篇文章吧。以前真的不懂，我们已经搬离那片坟地附近的学校了，为啥我的噩梦还会如影随形？于是我小心翼翼的把这＂四个兜的老九鬼＂告诉了妈妈。
　　这次，我妈意外的没有拿起扫帚打我 ，而是一言不发的出门去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她都没回来，直到晚上，她匆匆回来后，要求我在最短时间内看房买房，她负责借钱。我问为什么？她沉默了半晌，只说了一句：我去找房东了，她买的这个前房主家的男主人，的确是一个被打成臭老九的民办老师，文革时吊死在这个猪圈里了。
　　我依然记得当时自己瞬间浑身发凉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你在一个没有人的空地上走，一回头，没人，再回头，没人，三回头时……却突然有一张脸贴在你眼前一样。
　　后来我们买了房子，搬了家，说是搬家，也只是被褥和我跟妈妈的衣服而已。锅碗瓢盆都是后来慢慢置办起来的。因为没有借到多少钱，买的是深窄胡同里的两间破平房。
　　买房不久，我爸就托人来求和，想和我妈复婚，说自从和我妈离婚后，儿媳和儿子就不再对他好了，反而要求他像我妈在时那样给他们洗衣做饭生炉子，还要求他把退休金上交，不交就每天吃饱喝足，两口子找茬和他打架。
　　我妈就和我爸的朋友说了六个字：老天开眼，活该。……然后就把来人请出门去了。
　　过了几天，有一个男的在街上堵住我，说陡河水库需要一个看监控的，一个月四千，还有食堂，问我去不去，我说回家和我妈商量商量，他上来拉我：先跟我去面试吧，成了再稳妥的告诉你妈。
　　我一把甩开他，一边后退一边说：＂你是谁啊？谁指使你来的？光天化日之下，你敢拐骗人口？＂他见我突然大声说话，毫无诺诺害羞之态，愣了一下，转身迅速骑着摩托车走了。
　　回家跟我妈一说，我妈说：一定是你爸爸，他年轻时候是街里有名的地痞，纠结一帮二流子为非作歹，你三伯上位后给他找了个好差事 ，他才人模狗样的活着了。一定是他找的人，先打发了你，再来拆解我。
　　当时 特别奇怪的是，她还同时嘱咐我：再做那种醒不过来浑身发冷的梦时，别人拽你，你千万别去，碰见驴车，千万莫上，有人梦中叫你名字，千万莫应。
　　问她为什么，她却始终不回答我。只是说：她担心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人会借血近来害我。
　　后来的某一天，我在家坐着，听见有人敲门，我妈当时还活着，她出去后，有人和她说话，然后听见她突然高声说：你就是那天街上骗我闺女跟你走的人吧？你不是说陡河水库看监控吗？怎么又变成陡河电站食堂做饭了？你回去告诉***（我爸爸的名字），就算我闺女死了，我无依无靠也不会再和他一起生活。
　　之后不久的一天晚上，我在梦里突然被叫醒，有人敲门，但是晚上，我知道是梦，但还没觉出是那种梦，直到我爸牵着一头驴进来，让我坐着驴车去给我奶奶上坟时，我突然就看见我奶奶的脸了， 这才知道又陷进那种梦里了，我拼命想醒来，可是浑身没劲，嗓子也发不出声音，好像有东西把我往驴背上拽，我一遍又一遍的无声的喊着：＂妈妈！＂大约这样喊了十几遍，终于喊出声音来了，然而还是醒不过来，我又喊又哭，直到远处传来一声：＂唉，闺女，咋了？＂忽悠一下，驴不见了，我奶奶的脸也不见了。我一下子醒来，我妈还在睡着 我推醒她，问她刚才答应我了没？她说：好像听见有人叫妈，她就答应了一声。
　　后来我妈生病，骨癌，快要走时，她告诉我：给我准备一些宽松的衣裤，只要是崭新的即可，鞋子也要新的。再给你哥打个电话。昨夜我看见你姥爷站我床头了，他说来接我一家团聚（我姥姥肝腹水，我姥爷胰腺癌，都已经去世多年了），我没多少时间了。
　　那之后，我埋葬了妈妈，去北京打工还债，搬了很多次家，渐渐的不做那种梦了。偶尔做，拼命冲上吐口水（这种梦嘴巴也是无力的，要努力很多次才能吐出来），也能很快醒来。
　　只有昨夜，那种梦又来了。而且好巧不巧，又是在我爸整用不着的，我微信发千字文怒怼他之后不久。
　　梦里是我哥带着我妈进的门，我在梦里知道我妈已经死了，但还是拿出一套新被褥给她盖，她躺下的时候突然看了看我哥，对我小声说：你哥在你的褥单子下面做手脚了。
　　然后我在梦中疑惑的发现，我的褥单子在我妈身下，我哥突然变脸说：没错，我还在你褥单子下面放了一个白如意幡，一个血如意幡……突然一阵冷风，我就不能动了，然后天昏地暗……糟了，我又中招了。
　　真是好久没做过这种梦了，而且这种梦分深浅，浅梦挣扎醒来躺在床上，能看见天花板和窗外的月光，就是浑身没劲不能动，骂街吐吐沫有时候就能醒来。而昨夜的是深梦，因为我挣扎着睁开眼时，发现我哥还在我身边，再挣扎着闭眼睁眼，发现我妈还在那儿躺着……太崩溃了，我也不知道挣扎了多久，好冷好难受的，后脑还被＂鬼手＂打了一下，疼死了。
　　折腾了半宿，当我第N次闭眼再用力睁开眼睛时，我终于看见了我家窗帘，我儿子也在梦里哼哼唧唧的，翻身翻的已经被一条两米宽的大被紧紧的裹成了粽子，我赶紧用力爬起来，后脑勺真的还隐隐作痛，但已经没有梦里那么厉害了，我把儿子从被子里解出来，把尿后，重新给他盖好。然后把手电对准墙上的闹钟：凌晨三点整。
　　今天送孩子去学校后，我梳理了我这半生做过的噩梦，有的去很远的地方爬墓碑，这样的梦大多和居住在坟地附近有关。有的莫名走到了我们当地的黄泉路（固定的地址，我知道它白天的地址，白天它是一条普通的公路，晚上在我的梦里，和这条路斜交三十度的另一条路出现，一半青石板一半黄土路，上面滚滚黄土中，牛车驴车上拉着老人和抱孩子的人，看不清脸。那条路段经常出车祸）。有的是和我住的宅院相关。……还有一种，就是和我跟我爸的矛盾有关。
　　至今我不敢肯定这些噩梦和我爸之间有必然因果关系，但它是有规律的，每次做这样的梦的前几天，有过我爸想达到无理诉求被抗拒的冲突发生。如果这都算巧合的话。那么随着当年请算命先生决定我生死并商量对策的参与者：我奶和我大伯的相继去世后，这种梦醒来的困难程度，就越来越轻了。而且我爸号称自己是无神论者，但我却不止一次发现他在看《易经》，《奇门遁甲》之类的书，他还曾经抓住我的手强迫刺破过我的耳朵，把血蹭在一张写了字的黄纸上。说是给我＂败火＂。他特别喜欢稀奇古怪的技巧，花很长时间学开锁，还会木工，假装开玩笑拿木匠的墨斗在我衣服上弹出墨线。但从未拿这些技能赚过钱。
　　有的事情架不住反复推敲和岁月的沉淀。由于前半生没睡过什么好觉，我的前半生几乎一直在生病。后来肿瘤压迫神经，我爸和我妈同时拒绝在手术前作为家属签字，在这一件事上，他们夫妻罕见的意见一致。逼得我不得不远嫁他乡，带着肿瘤下嫁一个赌我活着走下手术台，他白捡一媳妇的人。
　　这么多年，因为晚上睡不好觉这件事，我也比较关注留心有关梦魇这方面的书籍。不记得哪本书上，看过一种：＂血咒＂，大概意思就是把一个命中带煞的孩子养在坟地里，让阴魂不断的磨噬她体内的阳气，再把她的血和她血亲（直系血缘）的血融在一起写一道符咒烧掉，就能破煞，保住她的家人。……很多年了，因为不确定，记不太清出处是小说还是古书了。
　　唉……假如真是这样，也好也不好，好处在于，我的血亲死得都差不离了，我爸也七十多了，我哥的脑子，显然不会这个。因为我奶和我大伯相继死后，我噩梦的深度就变浅了。说明不是他，因为他正血气方刚，假如他会这个，我不可能越来越清醒，噩梦频率越来越低，睡眠质量越来越高。假如这是人为，那等我爸死了，我岂不是就此彻底摆脱噩梦了？因为死了就化成灰了，凭你有再多血，也架不住柴油炉子烧啊。
　　不好的地方在于，我爸很可能在临死时，为了所谓的子孙后代（尽管已经皆为他人姓了。）绝地反击一把，来场狠的。关键是我不知道他啥时候使阴招儿，毕竟他是我的血亲，对我的生辰八字命格命理……全都一清二楚。他还特意跑到我婆家，在我最虚弱的时候，把我儿子的生辰八字用手机从医院发的出生纪念币上拍走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经过昨夜的一战，至少证明：对方再厉害，已然是强弩之末了，小时候纠缠我一宿都醒不过来的噩梦，最终只纠缠我半宿就被我摆脱了。（动剪子，破光，撕红布）
　　我知道自己不适合上夜班，天黑之后连院子都不去。家中镜子入夜全部扣过去。抽屉里剪子尖儿全部冲外。连围裙都是大红色的……我不迷信，我只是不愿意糊里糊涂的就把余生葬送在我自己未可知的领域里。
　　我也没想把我爸想的那么坏，但半生四十多年，也不算短了，回首过去……他亦从来没给我留下过哪怕一丝一毫的温暖和善意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