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苦丨散文

　　昨天晚上和笑笑聊天，当我又说起笑笑从幼儿园到大学都没有吃过什么苦时，笑笑不高兴了。求着我说，妈妈千万不要再说我从前没有吃过苦了，那天我看了一篇文章，说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吃多少苦受多少累是注定了的，我如果以前真的没吃过苦，那我就得以后吃苦了……
　　细想想，我的笑笑从幼儿园到大学毕业，真的没有吃过苦吗？
　　五岁上一年级
　　因为笑笑上幼儿园时表现出的那种对幼儿园的深恶痛绝，所以我每教一个年级，都会让孩子们写一写＂幼儿园那些事儿＂。不想，每一个年级都会有写得非常成功的作文，孩子们把在幼儿园时发生在自己和小朋友身上的事情写得充满了童话色彩，当然极少有孩子写到非常喜欢上幼儿园。
　　笑笑五岁那年的八月份，我必须参加学校的一年级招生工作，笑笑很想去妈妈的学校看看，我也把她带了去。当她看到那么一大队排队报名的小朋友，就问我，他们这是来干什么。我说，这些小朋友幼儿园刚刚毕业，要上一年级了。笑笑顿时满眼艳羡：你是说，他们再也不上幼儿园了吗？只要上了一年级，就不上幼儿园了吗？我点点头。她立马说，妈妈，我可不可以也上一年级，不上幼儿园了？我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说，我们笑笑还小一岁呢，得明年！笑笑就问，我如果今年就想上一年级呢？那你去里面找个老师给你考考试，如果合格了，你就可以上一年级了。笑笑听了我的话就那样蹦着跳着去了测试组，不一会儿就出来对我说，妈妈，那个老师说，我能上一年级！就这样，笑笑上了一年级。
　　笑笑上了一年级后，才跟我说起了幼儿园的事情，我才明白了我的孩子为什么那么不喜欢上幼儿园。
　　妈妈，我每天这样跟着你上学放学，真的很开心，你知道吗，在幼儿园时，每天我都是我们班去得最早的一个，走得最晚的一个，我总是觉得自己很孤单；妈妈，每顿饭都吃你做的饭真是太好了，你总是我喜欢吃什么，你就给我做什么，妈妈做的白米粥怎么那么好喝呢！妈妈做的西红柿炒鸡蛋比幼儿园的好吃几千倍呢！妈妈知道我不喜欢吃蘑菇，就不给我做，不像幼儿园，我明明不喜欢吃蘑菇，我就是吃不了那个蘑菇味，可是老师让我非吃不可，我第一次吃就吐了，老师还是让我吃，以后只要有蘑菇，必须吃……上一年级太好了，我再也不吃蘑菇了；上幼儿园都是所有的小朋友一起排着队上厕所，经常不想去厕所，老师也说必须去一趟，上一年级就不一样了，男生和女生是不同的厕所，我想去就去，没有老师逼着我去；中午我就是睡不着啊，可是老师让我们非睡不可，我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睡不着又不敢动，一动就会让老师看见，老师说谁动了并且影响其他小朋友睡觉就去小黑屋里待着去，每天中午，我都觉得有一年那么长……笑笑就这样滔滔不绝地对比着幼儿园和一年级的不同。
　　现在想想，笑笑上幼儿园时面对的一切对她来说就是那个年龄的苦难吧，最早一个离开父母，最晚一个见到父母，那种分别和等待，不是苦又是什么？一吃就会吐的东西还要非吃不可，不是苦又是什么？睡不着又不敢动，对一个三四岁的孩子来说，不是苦又是什么？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从笑笑上一年级第一天开始，我就明确告诉她，回家写作业都是自己的事情，不要依赖爸爸和妈妈。爸爸工作忙，经常晚回家，不要指望，妈妈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给你做饭。每天，我骑着自行车载着笑笑，一路上娘俩说不完的话，回到家，一进门她写作业，我做饭，等我做好饭，笑笑爸爸差不多也到家了，笑笑的作业也全部完成了，我们一家人就其乐融融地吃着晚饭。
　　晚饭后，笑笑大部分时间是看书，偶尔会看一看自己喜欢的电视节目，往往八点半前就上床睡觉了。等年级高些，家庭作业多了，晚饭前是做不完的，晚饭后，就接着做，她做她的作业，我看我的电视，竟然互不干扰，那时并没有觉得一个妈妈在孩子写作业时还看电视剧，音量还那么高，有什么不妥，感觉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那现在的家长、孩子和那时的我、笑笑比，我真是一个不合格的妈妈，一个妈妈的任性让孩子吃了多少来自电视的纷扰和苦恼啊！我的笑笑从上一年级开始，吃了多少来自妈妈的苦啊！
　　我还做过比这更过分的事情。笑笑上二年级时，同位是班里最调皮的男孩子，老师之所以让笑笑和他同位，就是看笑笑是班里最乖的女孩，成绩又好，想让笑笑帮帮他。笑笑多次在上学放学路上和我聊起她的同位，说他太调皮了，上课总是影响自己，不想和他一个位了。我就现身说法，说妈妈也是班主任，班里五十多个孩子，每调一次位，得伤多少脑筋呢，已经固定好了的位子，说动就动哪有那么简单呢……
　　直到有一次，笑笑一坐上我的车子就开始哭，说今天她同位拧她胳膊拧得好痛。到了家，我脱下笑笑的上衣一看，两条胳膊上青红一片，心疼得我呀，不禁落泪。吃了晚饭，我对笑笑说，这件事妈妈出面去跟你班主任说不好，你自己想办法解决吧。笑笑见我这样，又开始哭，但看我决绝的样子，硬把眼泪咽了回去。
　　第二天下午放学，她一见我就很高兴的样子，说，今天曹老师给我换了一个同位，我再也不和那个坏男生同位了！我忙问她，是怎么解决的？她绘声绘色地说：昨天晚上刘老师（笑笑的语文老师）布置给我们的作业是写一篇日记，我就把我同位怎么拧我的过程全写下来了，并且也写了求妈妈帮我，但是妈妈不同意。刘老师批日记看到了，就跟曹老师说了，曹老师就给我调位了。妈妈，我觉得刘老师和曹老师都比你好！看孩子这样说，我的眼里再一次泪眼婆娑。我可爱的笑笑长大了呢！等你再大一些看这些事情，你就会明白，吃点这样的苦，真的不算什么，这是求学路上的财富啊！
　　想想笑笑小胳膊上那青红的一片，那不是苦是什么？想想笑笑求助于妈妈的那无助的小眼神儿，那不是苦是什么？
　　＂磨鬼＂是怎样被训练成的
　　笑笑的表妹上九年级了，家长很为成绩不理想伤脑筋，周末，就把孩子送我家来，说我们家有学习的环境，顺便让笑笑辅导下妹妹的功课。
　　几周之后，笑笑开始总结妹妹成绩差的原因：做题太慢，太慢的原因就是无法集中精力，总是走神；说妹妹太累，没有一点玩的时间，不像自己小时候，为什么总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作业完成，因为有比写作业更好玩的事情在等着我去做，所以我写作业时精力特别集中，速度快但不应付，不像妹妹，小姑对她管得太严了，要求也太高了，妹妹肯定知道即使完成了老师布置的作业，也有大量的妈妈布置的作业在等着自己，反正没有玩的时间，反正所有的时间都是用来写作业的，那就磨蹭呗！
　　听了笑笑的话，我恍然大悟，经常和我的家长聊起孩子完不成作业、作业磨蹭的坏习惯，我也曾试着引导家长从自己身上找原因，真没想到这茬呢！笑笑一年级时，所有的作业都是晚饭前完成，一直到四年级，所有的周末作业都是星期五晚上完成，小学六年时间里，我从来没有为她的学习操过一次心。笑笑自己也说，就是妈妈从小对她的＂放养式＂管理，让她从小就在学习上有了特别强的专注力，不管是上课，还是写作业，就是到了高中，她的成绩好也得益于这种专注力。
　　但细想想那时候我作为一个妈妈的所作所为，真的让孩子吃了不少＂苦＂。笑笑小时候时东城没有现在这样繁华，这样商场林立，不用说买件衣服，就是买生活必须品，也要跑西城去。暑假里，笑笑爸爸上班，我们娘俩就坐上101路公交车去西城逛街。
　　西城最繁华的就是百货大楼那个地区了，友谊服装城，供销商场，商业大厦，东都……我最喜欢去的地方是＂友谊服装城＂，从负一层到四层，各种服装都有，最好的还是三楼那个很大很大的书店。因为笑笑四岁就可以自己看书了，每次去逛街，我先把笑笑送这个书店里去，让她自己挑一本想看的书，找个清闲的地方，她就乖乖地席地而坐，我嘱咐几句＂不要动，看着书等着妈妈＂的话后，就像脱缰的野马，在友谊服装城的商铺之间来回穿梭，虽然经常是空手而归，但我收获了逛街饱眼福的美妙感觉。逛着逛着，也会担心我的笑笑会不会渴，会不会想去卫生间？
　　好奇怪，那时怎么从来没有担心过笑笑被人贩子拐走？我就飞速跑到书店里，远远地就看到我的笑笑一动也没动，还是那样安静地坐着读那本书。我过去问她想不想去卫生间、渴不渴，她连抬头跟我说话的工夫也不给我，只是摇摇头，眼睛并没有离开书本。
　　再后来社会上开始传言人贩子的种种罪行，我听着很为我当年的行为自责，万一那个时候……天哪，我想都不敢想了。虽然笑笑那装满了美丽的童话故事的小脑袋里，并没有意识到她的妈妈对她的不负责任，但是我每次想起这些事情，总是对她充满了愧疚。
　　每接一个一年级，我都会向每一位家长分享我家笑笑上一年级时我的一些经验。告诉家长在孩子好习惯养成的关键时期，家长应该怎样去做。可能是每一个家长教育孩子的理念都不一样，并不是所有的家长都做到了信服我的话。三年级时，一次家长会，我问，咱们班到现在还有没有孩子写作业时，家长必须在旁边陪着这样的孩子时，我班有三个家长举手了。其他家长纷纷表态，一年级时燕老师不是就告诫我们不要这样做吗？再看这三个孩子，全部是作业磨蹭，经常完不成作业，课堂上缺乏专注力的孩子。还有的家长私信我，说给孩子买了试卷，麻烦燕老师以学校的名义给孩子布置下，不这样，我家孩子根本一个字也不多写的……跟踪下这样的家长带出来的孩子，全部是把学习当成最苦恼的事情的孩子。
　　当孩子在家写作业时，表现出的种种＂磨鬼＂行为，真的是被家长训练出来的。
　　（摄影 王高山）
　　作者简介：燕淑珍，悦来湖小学语文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