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不断的父爱 文: 张爱芳 (王明见编辑整理) 儿时的记忆总是很清晰,如影随形、挥之不去。六周岁前的我总是黏着父亲,许是因为长相和走路姿势像极了父亲的缘故吧,较之姐姐,父亲对我也是格外地偏爱。 幼时父亲经常去我家房子后面的"钢磨"处和开磨房的大爷聊天,每次我去叫父亲吃饭,开磨房的大爷大娘总会笑嘻嘻地看着我们父女的背影,调侃道:"真是老子、儿啊,你俩走路都一样一样的!" 那年月家里屋小人多,前后两个土炕,姐姐躺母亲脚那头在后炕,父亲和我在前炕,父亲的腿毛很长,但每天躺在父亲脚下挨着那毛茸茸的腿毛酣睡成了习惯,导致母亲在世前我从来不住奶奶家,更不住姥姥家。 母亲离世后第二年某天,父亲从合涧街上买了笼蒸锅回来,放到奶奶家,和奶奶说了几句话就匆匆走了。晚上我吵着要回家睡,奶奶哄我说父亲去办事还没有回来,让我先在这里睡,等父亲回来再抱我回家睡。我一听就哭,谁哄都不行,硬是哭睡了。奶奶怕给我脱衣服惊醒我后又哭,轻轻地给我盖上了棉被。从那夜开始,我们姐妹不得不开启了夜里在奶奶家睡的生活模式。而也正是从那夜开始我们得到了爷爷奶奶更多的照拂。奶奶家也成了我们童年最亲切的回忆。 父亲的再婚家庭,因了我和姐姐的存在,多了许多的矛盾。因为陌生,又不得不在人家手底下生活,我从心底里对继母充满了畏惧。心里有很大的落差,就觉得原本是自己为所欲为的家,突然易主,我成了可怜而不讨喜的外人。为了减少他们两个之间的吵架争执,避免自己深爱的父亲因为我们而着急生气,我从原本家人眼中无法无天的"二糊涂"变成了沉默寡言的"乖乖女"。 每次学校要几块、十几块的费用,我都不敢跟继母要,一直是等到父亲出车回来,找个我们能够单独在一起的机会,我再怯怯地小声跟父亲提。每次见到父亲,眼睛总是不自觉地就红了,就像走失了好久的孩子猛然看到亲人那般心疼、难受、委屈,眼泪也会不由自主地"吧嗒吧嗒"掉下来,怕父亲看到,赶紧低头或者扭头。父亲总是从他那黑色的腰包中抽出几张票子,递给我,嘱咐我攥好,到学校就交给老师,千万别丢了。 我们村头的合涧大桥,是连接南北通道的主要枢纽,由于建桥时间久远,设计是按当时情况而定。随着经济的发展,卡车的增加,原本相向可过两辆大马车的桥面,现在要过两辆大卡车肯定是不行的,于是堵车成了常态,长长的车队,每次都要堵得超过我们整个村庄。 有日午后上学,步行至桥中,从两辆卡在一起的大车缝隙中钻过,直起身来回头的余光中,却发现站在车帮上累得满头大汗解篷布的司机身影那么熟悉,被煤灰荡得只剩下眼睛和牙齿的父亲,在炎炎烈日下该有多渴、多热、多累、多么煎熬,家虽近在咫尺,但此刻却插翅难飞。虽然极其心疼父亲,但我清楚父亲不愿意我们看到他的窘境,于是赶紧扭头跑了,心却揪得很紧,一下午都在惦记父亲是否过桥。 别人的家大多时间是温馨和睦的,而我家总是沉浸在吵嚷的压抑气氛中。此刻回忆起来,如果没有我和姐姐的存在,父亲的再婚家庭生活也许会比当时幸福,但实际情况是我们先继母来到这个家庭,而她也不是不知道的。也许是她从小吃了太多的苦受了太多的累,家庭经济条件紧张的缘故,造就了她的小脾气、小格局,于是我们两个也就成了累赘和阻碍,于是整个家庭一直处在剑拔弩张的紧张状态。 记得那年继母怀着四妹,月份已经很大了,两个人不知道吵了多久,继母哭得眼睛肿得像两个桃子,父亲让她走,两个人推搡着,到大门边的时候,继母用双手牢牢地扒着门框,两条腿硬是没有跨出大门槛。父亲也似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样,愤怒地摔门而出。那场纷争才算平息。 我像只受了惊吓的小猫一样躲在角落里,不敢吱声。偷偷地观察着他俩的动态,心里既盼着继母赶紧走吧,又害怕她摔倒,想着随时随地去搀扶她。 随着时间的流逝,父亲和我们的关系似乎日趋生疏,他在出车回来的日子里对我们没有了一点关心。那种冷漠让我们心寒。那段时间我就天天盼着自己是别人家丢失的女儿,幻想着某一天亲生父母突然找上门来把我带走。那段时间就感觉我们姐妹真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逐渐地对父亲的感情也变得平淡、陌生,没有了心疼,甚至有了憎恨! 某个夏日的夜晚,吃罢饭和邻居们在公路边乘凉,一位和父亲关系不错的邻家叔叔,拿着扇子,挪了挪板凳,凑近了我,悄声对我说:"以后大了,可得孝顺你爹啊!那天瞧见你爹一个人坐在大桥帮上,看样子挺难过的,问他也啥都不说!"我的心突然就疼了起来,是啊,细想起来,那段时间父亲似乎一夜白头,那瞬间多出来的银发,隐藏了多少不可言说得难过,背负了多少不能言弃的责任! 父亲大多数时间是一个人出车,别人都到饭点了停车去饭店吃饭,父亲却是挎着很大的一个军用水壶,带上两个馒头充饥。别人都是光开不修有问题了把车往修理厂送,父亲却是自己钻车肚子底下维修。父亲吃的苦受的累,是现在的年轻人想都不敢想的。瘦弱的身躯扛着这么一个大家庭,人累心更累! 父亲如今依然如同年轻时那样干活卖力,这让我们习以为常,潜意识里觉得父亲还一如既往不必在意。可忽一日看到父亲掉了一颗的牙齿,看书时必须戴上的老花镜,还有脸上越来越深、越来越紧凑的皱纹,才感到岁月无情催人老,即使不服也躲不掉。 随着我们几个的成家,父亲和继母的生活单纯了很多,少缺了许多的计较,日子也想当然地顺遂了很多。虽然他俩依然会拌嘴争吵,但不伤筋骨、转眼即好,两个人的感情比年轻时好了不知多少倍,这是我们大家所期盼的。一个家庭就像一张网,牵一发而动全身,哪个不如意都会波及网中成员,只要他俩幸福和谐安康,我们作为子女,便少了诸多的后顾之忧。 这一路走来,父亲也曾对我说过几次过激的话要和我们断绝关系,此刻想想,也许是觉得我们大了所做之事不能如他所想而又没有办法改变,所以气愤所致吧。但我第一次买房困难的时候,父亲二话不说就给予支持的恩情,让我感受到父亲心底里还是爱我的。 刚结婚后经营客车,方向机坏了,正好坏在了家门口,我和丈夫背起票兜就去买方向机,父亲怕停在路上的车被人偷掉电瓶或其他,硬是找来邻居们用杠子赶着轮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车给移到了四叔家的车库里。又有一次我们去山西送工人,由于丈夫也是个光会开车不会修车的主,甚至连检查车都不会,导致在坑洼不平的河礁沟里,钢板早就断掉一块儿的一组钢板一下午断掉好几块。正在我们一筹莫展之际,父亲正好开着车过来,看到我们停那不动,揺下玻璃问我们怎么回事。我们既意外又惊喜,没想到在这不毛之地还会遇到父亲。父亲把车停到宽阔处,钻到车肚子底下帮我们修好了车。又交代丈夫好多开车检查车的注意事项,才不放心地走了。 无论经历了多少风雨,无论岁月如何变迁,即使不言不语,即使多日不见,父亲依然是我们最亲的人,我们亦是他的牵挂,这就是血浓于水的亲情。惟愿以后岁月静好,父亲和继母能够敞开心扉幸福开心度晚年! 张爱芳 林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林州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从小喜爱文学,文章散见于《芝兰园》《林州党史》《太行文学》等。闲暇时光里,焚一炉檀香,烧一杯清茶,任思绪飞扬,随笔尖流淌,让字堆积成文,记录生活中的点点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