躁动之夜（十七）

　　躁动之夜（十七）
　　李萍
　　同时高音喇叭传出的声音渐渐清晰：＂葛某某是‘四人帮’的残余……＂是好多年不见的法院的宣传车。曾经这样的宣传车在方芳的小学阶段，在这个城市坑洼的街道上，隔一段就要上演一次。
　　什么盗窃犯啦，抢劫犯啦，强奸犯啦，杀人犯啦，都在胸前挂着白底黑字的牌子，双手被反剪着，五花大绑被绑缚着，站在军绿色的大卡车的车帮前，游街示众。
　　荷枪实弹的身穿草绿色军装的军人威武地站在旁边。孩子们追逐着这样的车，好像过大年。
　　法院的意图大概是：一是示众，给犯人以震慑；二是警示，教育群众，不要犯罪。今天这一幕，真的是久违了，要知道已经是一九七九年。
　　宣传车过去，教室恢复了平静。老师继续上课，没对此事发一丝评论。同学们也假装对这件事漠不关心。
　　有人说，葛泰转学了。方芳也接受了葛泰转学这个事实。并且有一天，方芳在放学途中，还看到了贴在一栋建筑物墙上的，一条大的白底黑字的标语，＂打倒以葛某某为首的‘四人帮’残余反革命集团＂。
　　葛某某曾经是一个大企业的一把手，是这个城市炙手可热的人物。在这个小城市里，大人们都知道他。方芳也才从同学的风言风语中，知道了葛泰的身世。也知道了他为什么转学。
　　同时方芳自己的父亲，也因为受＂四人帮＂的牵连，由工程技术人员调离岗位，去当了装卸工。对于父辈人的政治，他们不懂，大人们也不告诉，恐怕大人们也并不真懂。
　　在大潮中，人是一个个颗粒，随波逐流，难以站定。保不齐，就站错了队，被踩踏在脚下，也未可知。
　　政治是不能谈的，可是在那个多政治年代，谁又不是被政治裹挟？正像我们今天的雾霾，想甩可无可甩。
　　方芳自己安静下来，似乎已适应了没有葛泰的日子。虽然天是暗淡下来，变为灰色。每天愉悦的心也变得平淡，无可无不可的，但日子总在向前走着。
　　一次，市里教育系统组织大型的运动会。运动会就设在葛泰所在的学校。方芳随着自己学校的队伍去了。她以为会见到葛泰，用目光在人群中睃巡，但是没有。她有些微失落。
　　生活在继续，她以为就这样了。上课，做作业，回家。再上课，做作业，回家。周而复始，无喜无忧。
　　但是一天，她突然爆发了。她觉得这种状况不能忍受，必须有所改变。她找到自己原来初中的老同学，她们一道去找原来学校的教导主任。那所学校原来是初中、高中合在一起，她曾经在那读初中，现在全变为高中。
　　好在那教导主任还记得她。他允许她参加他们学校的分班考试，也恰逢他们在进行分班考试。幸运的是，她又一次被仅有的两个快班中的一个录取。
　　她并没有给原来学校的班主任打招呼，也没跟家里人说，就每天背着书包往新学校去
　　——也是她的老学校。
　　但是新学校给她的是更加的陌生，更加的隔膜。当然更没有葛泰。她苦熬了一个月，又回到了原来的学校，原来的班级，又坐回到了原来的座位。
　　这期间，她的同桌去她的家里找过她，知道她转学。或者更确切的说法是，到另一所学校上学。但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她回来，没有一个人问，连班主任都没问。这在今天是不可能的。
　　她又进入了熟常的轨道，一个没有葛泰，却在心里藏着葛泰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