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乐山以这厮为原型 刁乐山和鬼子的梁子是结下了。不能为我所用,当然就要消灭,鬼子出兵围剿。而且摸到了营盘。双方一接火,刁乐山就知道不是人家的对手,就赶紧突围。突围不出去肯定就是个死,拼命突围。许多弟兄在营盘那挂了,在突围中挂了,挂了一半的人马,刁乐山率残部杀出重围。在萧瑟的秋风中,在一个深夜,刁乐山途径王村,队伍没进屯子,留在了大甸子,刁乐山只带了俩手下进了王家大院。找吃的来了。 王老大派人叫来了我的太爷,陪刁乐山喝酒。让伙房立即开伙,给大甸子的弟兄们送去了酒肉。刁乐山不拉队伍进屯子,是怕连累了王家,连累了王村,其实,满屯子的狗吠已经暴露了行踪。大甸子的低洼处,绺子们燃起了篝火,围着篝火吃肉喝酒。那火光将夜幕烧煳、烧破。 天龙也陪刁乐山喝酒。天龙敬刁乐山酒,连敬了三大碗,人晃了,话结巴了:"我、我、我想、想、想跟、跟你们走!做、做、做个真、真爷们!"拿手掌揩抹腮上的酒水。 王老大一震。 我的太爷一怔之后微笑:"我也想跟着刁大掌柜的走呢!" 刁乐山嘿嘿地笑:"大侄子能不能跟我走,大侄子自己可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那得看老大的意思!"笑吟吟地望王老大。 王老大叹口气:"我何尝不想也跟着刁大掌柜的干呢!" 意思明了:天龙不能走! 天龙忽然伏在桌上呜呜地哭,哭得桌上的人面面相觑。天龙忽然趔趔趄趄地站起,到了刁乐山面前,噗通跪下,说:"刁叔,您面子大,侄子请您做主办件事。" 刁乐山忙站起扶天龙:"可别这样,叔能办的一定给你办,不能办的也想办法办!" "我请刁叔给我做个媒人,我要照顾士诚哥留下的媳妇和孩子!" 刹那间,满席安静。都望向王老大。 我的太爷缓缓说道:"孩子的心思我明白,心领!" 王老大缓缓说道:"天龙的心思我也明白,是件爷们该做的事!" 刁乐山拍案道:"那这个媒人我做了!天龙不是绺子,却也做了咱绺子能干的事!"哈哈大笑。扶天龙入座:"好事,好事!" "你这媒人,可是不能现身的,你可别明面上和我们王村扯上什么关系!"王老大笑着说。 "那是,那是。"刁乐山认可。 "让谁做媒人呢?"王老大敲着桌念叨。 王老大亲自去了毕来福那,带去了一棵上好品级的人参。 见那人参,毕来福说:"过过鬼子眼的玩意吧?" 王老大讪笑:"嗯。" "鬼子都不要的玩意拿来送我?"这样说着,手可是把人参接了过去。 "鬼子是给天皇选货色呢。" "哦,我当然是不能跟人家天皇比了。不过,你突然送我这玩意,有点蹊跷。" "有事相求,有事相求。" "哦……" 王老大说了事,毕来福倒没显现太大的意外,当然愣怔了会。"天龙是个爷们!不比你差!"他说。 王老大咧着大嘴憨笑。 "你们两家都说好的事,找我啊,其实就是让我做个牌位。" "这王村,可再没合适的人选。" "这么说,王村应该叫毕村了?" "那咱就叫毕村?"王老大媚笑中闪烁着诡异。 "妈拉个巴子,就你敢总拿我这毕姓取乐!……行了,这媒人我当了!" 谈话在亲切、友好的氛围中开始、结束。 先前,双子从坟茔地背回我的太奶,被毕来福瞧见了,双子把毕家的羊群丢在大甸子背我的太奶回来,双子跟东家说:"送完老太太我马上回去找羊!"晚上双子往羊圈赶羊的时候,毕来福站在跟前,双子说:"没丢羊。"毕来福温厚地笑,忽然问了句:"干脆你就给人家去做倒插门女婿得了。"双子一怔,望向迟家的方向。后来果断地回答东家:"牛哥的媳妇牛哥的孩子我愿意去照顾!要是能去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东家没取笑双子,倒是点了点头。后来他跟人说起这事,说要不是觉得双子的身份低微,还真就去迟老爷子那说合了。结果,做了王家和迟家的媒人。 天龙去了迟天成、殷士诚的墓前,给我的两个爷爷各磕了仨头,告诉他们一定照顾好他们的女人和孩子。他也知道,他的话也是说给天,说给地,天地为证。也说给深秋的风,说给这个世界。 这回,当然是王家迎娶了。"要不,你也陪嫁过来得了,王家大院装得下。"王老大对我的太爷说。 "别想。"我的太爷摇头。 我的奶奶对嫁她的事很机械,好像要嫁的是别人。不过,让咋的就咋的,机械地听从。 整个屯子都在喜悦中。 "勘天勘地勘勘人气,勘东勘西勘南北;算吉算凶算前程,算福算祸算阴阳!"王家大门外,传来悠长的声音。 在王家忙活着的我的太爷闻声就出来,一见持幡的那风水先生就乐了:"呦,老先生呢!快院里请,院里请!"敢情正是太爷闯关东进绥化时引路的那位风水先生。"听先生的吆喝,不知先生是风水先生呢,还是算命先生呢?"太爷调侃地问。 "风水,命相,想通的。"风水先生说。 太爷将风水先生引见给王老大,说:"两个孩子的婚期就让这老先生给算个吉日吧。" 一番掐算,选了黄道吉日。赏了五块大洋,留喝了顿酒。 黄道吉日,几乎全屯子的饭桌都摆在了院内、院外,王家宴请全屯子的父老乡亲,而且规定,谁家也不许随礼,只管全家来吃八大碗就是。所谓八大碗,八道菜是也。大院的一侧,搭起了炉灶,厨子忙得热火朝天。 随礼的,只毕家,随了五百大洋。王老大推却,说,都媒人了,还随啥礼。毕来福说,媒人是媒人,礼是礼。 天龙牵着毛驴,毛驴上坐着新娘,新郎、新娘后面跟着多半屯子的人。 小文牵着二弟的手欢天喜地地跟着,小文还不断地重复地嚷着:"我有爹了!我有爹了!" "爹!爹!"春儿跟着嚷。 阳光灿烂的日子。 唢呐把阳光吹得晃,吹得柔软、飘逸。 "这婚事呀,老天都高兴呢!"一豁牙老太太说。 通常新娘叫门叫的是院内房屋的门,可是,毕来福说了,叫大门,就在大门那叫,叫全屯子的人听得见新娘的叫门。 接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到了大门前,大门紧闭。鞭炮声也停歇了,满世界的耳朵在听呢。 小文跑到了大门前,嘀咕:"咋不开门啊!"替娘急了。 满天地的笑声。天空的太阳都笑了。 在笑声中孩还嘀咕呢:"咋不开门呢?" "爹!娘!"我奶奶的喊声发颤,但是响亮。 大门洞开,两位老人笑吟吟迎出。 "爹!娘!"奶奶再一次叫。 王老大诶,老太太诶。老太太当即把一个大金镯子戴在了我奶奶的手腕。 新娘入洞房。 来宾入席。 开始走菜。 当大执宾提高了嗓门,就要宣布宴席开始,毕老爷子扯了下大执宾的胳膊,说:"我得再说几句。"他发表了对新娘新娘热情洋溢的赞美之词:"我瞧了下,今天满屯子的人就没有没来的!这说明啊,满屯子的人都祝福着这一对新人!新郎王天龙,憨厚、耿直,上承家风!新娘李巧玲,勤快、孝顺,刚毅不让须眉!这一对新人啊,天造地设!"这几句词来得可挺硬,是老毕昨晚让儿子帮弄的,好一番琢磨好一番背呢。儿子本来给弄的更多,一大篇子呢,老毕说,不能多,就要那么几句,多了爹也背不下来,就会磕巴,就现眼啦。满场肃静,老毕就知道这几句精当了,就忘了大执宾在一旁呢,就把自己当做了大执宾:"我代表王家,对各位父老乡亲前来贺喜,表示最热烈的欢迎,最诚挚地感谢!现在我宣布宴席——"他顿住了,因为院外的桌多,所以,站的位置是大门外,他看到了——一队骑兵,枪刺闪烁着白光。鬼子! 众人觉出了老毕的异样,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可不,鬼子的骑兵!而且,直奔王村! 人群骚动。 "屄鬼子!"王老大嘟囔了句。 老毕当然立即想到往常王老大老毕老毕地叫,其实叫的是老屄。他也知道往后王老大不会再这么叫,叫老毕肯定就是老毕的意思。"妈巴的,咱们办婚事碍着鬼子啥事了,甭慌!"老毕说。向新娘、新郎说:"你俩进去,别惊着了媳妇。" 天龙诶了声,牵媳妇的手去了洞房。 王老大认出了岛川那张沧桑的小脸,虽然镇定着,但是不祥的感觉攫住了内心。 "王家什么的举动?如此排场!"岛川下马,上前。 "王家今天娶媳妇,皇军也来捧场?"老毕说。 岛川瞄了瞄各桌的酒菜,堆出笑脸:"捧场,捧场!酒的不要,肉的可以。" "好,那就安排皇军入席!"老毕吆喝。 "进屋吗?"忙活着的小福问。 老毕心里骂:"傻屄!"说:"天这么好,屋里多憋屈,就在这外头安排,多敞亮!"心里嘀咕:"就别引狼入室啦!" 立马挤出了四桌,三十多个鬼子,坐了四桌。都是往大炕上放的矮腿桌,得席地而坐。有讲究的,找块砖头垫屁股底下坐。 乡亲们由惊恐而稍稍安然,归席,由静默地吃喝,渐渐,热烈起来,渐渐,甚至忘记了鬼子的存在,推杯换盏,吆五喝六。王家的婚事,醉了屯子。 鬼子那,光吃。不看旁边,旁边的热烈是诱惑,大大的诱惑。 王老大过来了:"岛川先生,皇军一路辛苦,不喝点?" "密西,密西,酒的不要!酒的不要!"岛川摆手。 小福和一人抬着酒坛子挨桌上酒,酒香四溢。 屯子的狗也都跑来了,在四围转悠,旺旺着,不满人们撇下了它们,只顾自己大吃二喝。有那胆大的,甚至凑近,甚至凑近主人的酒桌。"去去去,混账玩意!"主人就撵,就骂,骂时偷瞧下鬼子那。该死的鬼子,比狗还讨人嫌! 有的狗觉得这人群中鬼子是异类,在鬼子的酒桌旁朝鬼子旺旺地叫。鬼子们闷头吃,狗们就越叫越欢,叫得引起了鬼子们的注意,甚至停止了吃,皱眉望狗。 老八见了,跑过来轰狗,小福也跑过来轰。 可是狗们或退或进,就是不愿离开,就是一个劲地朝鬼子们旺旺着。 双子在酒桌上划拉些骨头,当着朝鬼子们吠叫着的狗们的面把骨头抛向远处,狗们才追逐骨头而去。"狗东西!"双子骂,忍着在骂的时候没望向鬼子。 岛川觉得食物已经填到嗓子眼那了,目光有些呆滞,哦地打了个饱嗝,嗓子眼那有只无形的手抑制了下,食物才没有冒上来。扫视周围,村民已经习惯了日本军人的存在,仍然热烈地吃喝着,醉态的人也斗着嗓门呢,不知道口条可是不太利落呢。院里院外,一片热烈。岛川张扬两臂,想抻个懒腰,结果,噗地挤出了响屁,赶紧停止,扫视下周围,响屁淹没在热烈的氛围中。岛川按着饭桌站起,站起的时候索性就张开屁眼以半蹲的姿势淋漓尽致地将没放完的屁放完,而后站直,耸动了几下肩膀。属下也跟着赶紧站起,枪在手。打饱嗝的打饱嗝,放屁的放屁。 岛川威严地哇哩哇啦,属下齐声:"哈衣!" 刹时院外的热烈消隐了下去,院外的目光,望向了鬼子:哦,鬼子吃完了,要离开了? 小福奔了来,询问的眼神望向岛川。 "王国民的,叫来!"岛川摆手说。 王老大和我的太爷来了,岛川打量王老大的眼神已经不对:冷酷中带有嘲弄。 王老大皱眉。 "王国民,这次来,是要将你带走的!如果你的人胆敢反抗,机枪的扫射!统统地消灭!"岛川现出狰狞,抽出了指挥刀。 吃喝的人哗地站起,退远。 端着机枪的一个鬼子咔咔咔地向天空射出些子弹,以威慑。 刹时,王村死一般地静。 王老大向我的迟姓太爷惨然一笑,说:"那我就随岛川走一趟。岛川,咱们就上路吧!" "房子的,烧掉!王家大院,将不再存在!"指挥刀指向王家大院。 十几个鬼子就奔向院内。 大难临头。 我的迟姓太爷赶紧告诉小福:"快去将天龙看住,可别让他冲动可别让他引起鬼子的注意啊!" 小福跑去,小福身边的双子也跟着跑去。 院内的人呼呼地往外涌,小福、双子架着天龙出了院,天龙的手牵着新娘。 天龙的娘跟着天龙,见了王老大,就要奔王老大这边,被毕来福一把扯住:"可别往那凑!"攥着天龙娘的胳膊把天龙娘的手给了天龙,天龙就一手牵着媳妇一手牵着娘。 院里的房屋冒出浓烟,浓烟冲天。 毕来福向小福和双子摆手:"让他们到娘家那避一避吧,可别往前凑!" 烈焰冲天。浓烟暗了王村的天空。 天龙的娘扭头跳脚骂:"该死的小鬼子!" 天龙回头望父亲,望王家大院,大院一片火海。 岛川向我的迟姓太爷说:"弄一匹温顺的马,让王国民骑,否则,我们就要牵着他走,一直牵到绥化!还要一根绳子,人总要捆绑的!" "老迟头,就按岛川说的做。"我的王姓太爷说,他望着远方,其实是望着自己叵测的命运。 "岛川,我可以送王国民到绥化吗?"我的迟姓太爷说。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岛川满口应允。 我的王姓太爷当时就急了:"我是你亲爹吗?不必!"我的王姓太爷生怕再把我的迟姓太爷搭上! "亲爹倒不是的,不送不送。"我的迟姓太爷明了王老大的心思。 大院一侧的牲口棚,王家后来添置的马匹此时正严重不安着,咴儿咴儿地叫,试图挣脱缰绳。也有一匹马或者是挣脱或者是挣断了缰绳,疾跑到了远处,停下来望王家大院惊心动魄的烈焰。这是个无风的日子,火还烧不到牲口棚那。 我的迟姓太爷牵来了我的王姓太爷通常骑的一匹黑马,当把一根绳子递给岛川的时候,岛川瞅着绳子居然没接,瞅着我的王姓太爷阴险地笑笑:"我们的要快快地赶路,你的要跟随,在我们的中间跟随,如果胆敢逃跑,立即格杀!要是遇见那个刁乐山营救你,立即格杀!而且,我们还要再次地杀回王村!机枪的,突突!你的明白?明白?" 抱机枪的一个鬼子,配合着岛川的话语,朝王村的天空哒哒地扫射出一梭子子弹。 "何必那么多的废话呢?我的当然明白,十分地明白!"我的王姓太爷嘲弄地说,翻身上马:"岛川,不是要快快地赶路吗?" 岛川赶紧向属下摆手:"快快地,出发!" 阳光,是太阳飘忽的泪。马蹄得得,鬼子的队伍裹挟着我的王姓太爷远去。 乡亲们聚集在我的迟姓太爷身边,阴郁地、揪心地目送我的王姓太爷远去。 "小鬼子!"小文忽然切齿地呼喊。 岛川那句要是刁乐山来救的话,已经让我的迟姓太爷明白:十有八九是因为刁乐山摊了事。但是,不像是二老牛神鞭救老刁的事被鬼子掌握了,若是,被带走的肯定就不是王老大一人了! 王家大院,已经不需要扑救火焰,该烧的早已经烧完,已经是一片废墟。 "烧就烧了,我老毕的人全力以赴帮王家盖!"毕来福说。 凶残的关东军 就怕人回不来了啊!我的迟姓太爷内心中担忧。老八的一个表哥在绥化的警察局做警察,而且还是个小头头,我的迟姓太爷让老八马上也奔绥化,探听我的王姓太爷的消息。"如果能够拿钱疏通,多少钱咱们都认!"我的迟姓太爷跟老八交待。 老八就快马奔绥化。 没用人指挥,乡亲们早已经开始自发地灭火。王家大院中就有口水井,在四围灼热的热浪中打水救火。水井的水赶不上流儿见底了,就从别处的水井担水过来。 只有热气蒸腾了。一片的黑。 卸下了新郎装的天龙来了,腿一软,瘫倒。随即被搀起。他望向绥化的方向。 我的迟姓太爷告诉他已经派老八前往绥化打探消息了。 "你和迟老爷子谁也不能往绥化跑,别白搭!"毕来福警告。 "打鬼子!"小文牵着的淌着鼻涕的春儿说。 当晚,老八也没赶回。 第二天王家的两挂大车去了望奎,买回了两车木杆。 老八也没赶回。 第三天全村的汉子们帮着王家建屋。傍晚的时候,老八回来了,带回的消息是:我的王姓太爷被日本人解往哈尔滨!老八倒是跟警察局的表哥说了,王家这头肯拿钱疏通的,多少钱都是可以的,可是表哥说,就这事谁敢往日本人跟前凑? 夜深沉。 王家大院那院当央燃起了过火,叮叮当当仍然一片忙碌。 像变戏法似的,转眼,跟先前一样的王家大院展现,而且屋顶崭新,但墙壁还是先前的,存着燃烧的黑痕。刻录的记忆。 天龙带了媳妇和媳妇先前的孩子回到自家的大院。 "见着我爹的那枪吗?"天龙悄悄问我的迟姓太爷,问的是那把王八盒子的下落。 "烧坏了,埋灰堆那了。肯定是不能用了,留在外面没准添麻烦。" 那杆长枪一直由我的迟姓太爷保管。这个时候我的迟姓太爷更不敢拿出来给天龙。天龙也知道要也不能给,还得让老人家更加担心。 天龙倒是想到找哈尔滨蓬莱阁大药铺钟叔探听消息,可是想到二老牛的死似乎对钟叔都有些牵扯,钟叔要是再一露头,没准惹下大麻烦。鬼子正嗅着每一个中国人身上有没有反日的气味呢。 嗷嗷地,三辆卡车奔王村而来,卡车前是一队鬼子的骑兵。 而且,来的还是岛川。直奔王家大院。 王村的狗聚集,吠叫着表达着对鬼子的不欢迎。 一梭子机枪子弹向狗群射去,狗们逃到了远处吠叫。 在王家大门前队伍停下。岛川没立即下马,新奇地打量着王家修复的房屋,狞笑:"王家的人还是很厉害的,转眼间就盖好了房子!替我们盖好了房子!" 岛川带来的是日本的满洲开拓团。九一八之后,日本青年掀起参军热潮,军国主义也是主义,主义让日本青年热血沸腾;也举国掀起到满洲去的热潮,好像中国的东北是他们的边疆!一个国家侵占另一个国家,从来就不是极少数人能干成的事。移民,也是完成对中国东北占领的重要步骤,是要永久占领的步骤!多年以后,某地领导在日本人点头哈腰中昏了头,为日本开拓团立起了纪念碑,引发国人愤怒,外地青年不惜长途跋涉赶来砸碑。前事岂可忘! 卡车上的日本人开始下车,男男女女老老幼幼,一片哇哩哇啦。 村里的狗们再一次聚集在不远处对这群古怪的人吠叫,对这队人马闯进它们捍卫的领地抗议。而且招呼着更多的狗前来。 后来当我诞生在这个世界,还很小的时候,我的父亲是养了一条狗的,有天早晨,我见那狗围着我家走不多远,一条后腿一抬,或是向树丛或是向一棵树或是向一根电线杆洒上点尿,而后再奔下一个标志物继续撒。我问父亲狗咋这么撒尿呢?咋不一下子撒完呢?父亲说,它是要告诉别的狗,这是它的领地! 没有民族气节的汉奸,狗都不如啊! 村民窥看着闯来的这群日本人,看那花花绿绿的女人,好奇男人和女人那奇怪的装束,觉得妖魔鬼怪光天化日之下就现身!他们跑这来干啥呢? 天龙在我的迟姓太爷的陪伴下出大院,我的太爷一再叮嘱:"别冲动!千万别冲动!记着老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天龙的目光和岛川的目光相碰,天龙的目光冰冷,岛川的目光是藐视。 岛川指老八:"你的让全村的人统统地到这里来,我的要讲话。如果发现谁家有人不来,房子的就要烧掉!烧掉!" 老八瞅天龙,瞅我的太爷,二人不看老八,老八只要看川岛,赔笑而应:"诶。" 老八就像先前吆喝全村的人到王家吃八大碗一样,咣咣地敲着锣在村子里吆喝。 吆喝来了全村的人,默默地望着岛川。 岛川知道,人群中蒸腾着敌意。 "岛川……将军,人都来了。"老八陪着笑脸。 "奉承的不要,我的将军的不是!"岛川说。他藐视着人群,藐视王家的主人王天龙,开始讲话:"王国民的,是反日分子,已经被我们大日本皇军抓走。所有的反日分子,都要受到最严厉的惩罚!王家的房屋、土地,统统地没收!日中是要亲善的,我希望王村成为日中亲善的典范!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满洲开拓团今天来到这里,成为这里的村民,与你们一同生活,你们要亲善,要和平共处,做亲善的好邻居!凡破坏日中亲善者,一律视为反日分子,严厉惩处!"岛川来到王天龙的面前:"王天龙,可以给你小小的一间屋让你和你的家人安身,我也是慈悲为怀的。" 王天龙冷笑:"人以群分,小小的一间屋也留给大日本皇军吧。" "好的,好的,那你和你的家人就要立即离开,不许带走任何东西!" 我的太爷上前,将天龙遮挡在身后:"王家如此地亲善,大日本皇军能不能放回王国民?" 岛川连连摆手:"王国民的已经被解往哈尔滨,我的是做不了主的,我的不是什么将军的!" "岛川先生慈悲为怀嘛,凡事讲个尽力而为嘛。"我的太爷说。 岛川眨巴卡巴眼睛,点头:"好的,好的,我的尽力。" 岛川瞧见了牵着二弟的小文,堆出了笑,裤兜里掏出了糖块:"小孩,糖果的给。" 俩孩谁也没去抓糖块。 "甜甜的,吃吧。"岛川把糖块塞在俩孩的手。 "我不吃你的糖!"小文将糖块丢在地上。 "我也不吃。"春儿也将糖块丢在地上,还上前踩了几脚,还跟岛川说:"你是鬼!" 我的太爷赶紧将两个孩子扯到身后。我的奶奶也奔来将两个孩子牵在手中,一手一个牵在手中。立即上前了许多人,将娘仨护起。 岛川恼火,甚至做出要抽出指挥刀的架势,但是,忍下去了,对我的太爷说:"小孩的不懂事,你的要教育,好好的教育!" "嗯,孙不教,爷之过。"我的太爷说。 岛川指下老八:"你的从现在起,就做王村的维持会会长,要尽心地为大日本皇军做事!" 老八一怔,赔笑:"为皇军做事的可以,维持会会长的,我的不够资格。" "那你说谁的够?" "比如这迟老爷子,比如毕老爷子,他们两个谁都行。" 岛川打量我的太爷,打量毕来福:"毕老爷子,那就由你来做王村的维持会会长!从现在起就上任,为大日本皇军做事!" "我是废人,能做什么事!" "推辞的不要,如果非要推辞,我的只能认为你是反日分子!" "办事不力,休要责怪老夫就是。" 岛川留下毕来福和老八,让村民散去。 天龙要往自家去,总得要把细软拿走吧,岛川一摆手:"拦住他!"就上前了日本兵,枪刺逼在天龙的胸前。 我的太爷赶紧奔去,牵了天龙的胳臂:"孩子,咱们走!" 王家的下人也都去了我的太爷家。天龙含泪说:"大家各自散去吧,我王天龙已经是跟你们一样的人了。" 鬼子强占了王家大院。王家的厨子也被找了去,给鬼子们整吃喝。那一夜,王家大院传出鬼子们的兴高采烈,传出鬼子们的歌声。唱的啥鬼知道。那一夜岛川和他的手下喝酒了,无所顾忌地喝。 狗们哽咽地吠叫。 双子跟老毕说:"真想去把王家大院点了!"点了,就是放火的意思。 "那你是要灭王村!"老毕说。 第二天,老八和老毕带着鬼子们分王家的地。王家的房子被鬼子分了,王家的财物被鬼子分了,王家的土地被鬼子分了,正待收获的庄稼也是了鬼子们的了。 "咱这里是鬼村了啊!"我的太爷说。 岛川在村里贴了告示:破坏日中亲善者,格杀勿论! 毕来福和岛川交涉:租种王家土地的村民,这一年的收成该向王家交的租子可以全部给分得土地的日本人,剩下的粮食还是就归租种土地的村民。毕来福说:"这也是体现日中亲善嘛。今后,日本人、中国人,还是要在这疙瘩相处的嘛。" 岛川同意。 岛川在王村驻扎了三天,回绥化。 后来王村的人在绥化见到老八,身穿警服,当了伪警察。 王村的人就有点怀疑老八是不是向鬼子通风报信,让王家遭了劫难。 王老大一去杳无音信。有一种说法是:被鬼子喂了狼狗。 刁乐山曾经带了几个人潜入哈尔滨,探访王老大消息,无果而撤。 在一个夜晚在我家的坟茔地,我的太爷和我的爷爷挖下墓穴,将那杆长枪埋下。后来墓前立了石碑,碑上的字是:先父王国民之墓。 有天晚上,双子来请我的太爷,说是老毕请老爷子去喝酒。 喝酒的时候,老毕说:"有件事我老是犯合计,就是当初我家那些马到底是谁投的毒。" "哦……"我的太爷不动声色。 "告诉我是不是王老大干的?"老毕殷切地望我的太爷。 我的太爷缓缓点头。 "我不怪他,早就不怪他了。"老毕说。"王老大是个爷们,我敬他!"老毕举起酒杯。 日本人中的溥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