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知青岁月上川纪事（五）分红

　　今年好收成，丰收的喜悦挂在上川六队男女老少的眉梢。公粮交罢，种子留足，剩下的就是分红。阳历年一过，家家户户翘首以待。
　　分红那天，仓房前场院里，大小背篓排了一大溜，装粮的布袋堆了一大堆，男人们圪蹴在一起对着烟锅，谝着闲传。女人们更是忙活，三堆两伙，嘴不闲，手不闲。有人哼起了秦腔‘提篮叫卖拾煤渣，担水劈柴全靠她……’
　　会计噼里啪啦地拨着算盘，出纳把磅秤擦了又擦。
　　老队长今天格外精神，特意换了身新棉袄。难怪我昨晚起夜看见队长家的煤油灯一直亮着，灯影中透出队长娘子穿针引线的影子。
　　我和老张被派去量斗把秤。一切准备齐当，就等老队长发令开仓放粮。
　　平日里干巴利脆的老队长，今日里像变了个人似的，迟迟不发话。先是一个人在场院里转来转去，后又跟几个小组长嘀咕了一阵，最后干脆自个儿圪蹴在角落抽起了烟袋。
　　这时候，人们也渐渐地安静下来，相互间交头接耳。
　　老队长慢腾腾地站起来，把烟锅在墙上磕了磕。人们也跟着都站了起来，谁知，老队长又圪蹴了下来，不紧不慢又抽起了烟袋。这是咋咧？谁也弄不清。场院里更安静了，人们的眼睛都盯在老队长的身上，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
　　‘娘地X’，老队长骂了一句。随着一声咳嗽，出纳开始喊人了。
　　‘百有’，‘在咧！’叫声宏亮，回声同样宏亮。
　　‘拿布袋’，‘来咧’。
　　‘你拿的是啥布袋，得是你婆娘的裤子？’
　　场院里一阵哄笑，这句玩笑话出自老队长之口？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刘，还莫（没）亮清？’我这才醒过神来，赶紧看秤报熟。
　　一时间，百有去，东有米，一户一户得依次进行。人们来的时候总是不忘说一句：‘老六看亮清些。’走的时候也不忘问一句：‘老刘，莫（没）麻达？’
　　那些企盼的眼神叫你无法正视，我只能低着头更加认真地把秤，并不断地重复一句话‘放心，莫麻达。’
　　事后，听老许告诉我们，他无意中听到，那一年老队长瞒了产。
　　五十多年过去了，每当我想起这件事，都会为老队长当年的勇气而激动。我的心灵在震撼，兵伴随着酸酸的痛。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争取‘生存’——人类这最后的权利吗？
　　他们一生则无所求，从种到收，日复一日地艰辛劳作，他们面对自己来之不易的劳动果实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兴奋，那种犹豫，那种勇气，那种决断，有时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我们不难不为之动容。这些在你眼里再平常不过的普通老百姓，此刻用‘伟大’二字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
　　五十多年过去了，那些曾经和我们朝夕相处的人们可能早已逝去，他们也许没有留下也不可能留下什么宝贵的‘财富’，但正是他们，留下了一个伟大民族最底层群体的生命痕迹。
　　那年六队在全上川工分值最高，每个劳动日有八角钱，我们也分到一百多块钱。为了这些钱的用途，我们全体知青还专门开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