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街乡愁老烟台人耳熟能详的百年历史文化老街

　　始建于1861年前后，因该街与大马路交叉形成十字，故名十字街。
　　滨海广场鸟瞰/岳传东摄
　　□铭　记
　　十字街，因横跨大马路呈十字交叉而得名的百年历史文化老街，虽然长只有约500米、宽不足7米，但老烟台人耳熟能详，我则与之有着深藏心底、难以割舍的乡愁。当年滨海广场工程建设启动拆迁时，我伫立在不保留建筑十字街祥凝胡同7号院前沉思良久，目睹着推土机轰隆隆咆哮着将这座院落推平，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1948年9月22日拂晓（农历卯时），我出生在烟台市大马路十字街祥凝胡同7号院。长大后听母亲说，我是在枪炮声中降生的。当时，正值烟台第二次解放前夕，国民党军队败退，从海上撤离烟台，边撤退边负隅顽抗；　有些跟着国民党跑的男人和家眷也往撤离的船上挤，骨肉分离的，贵重物品扔进海里的，海边哭喊声夹杂着呵斥声不绝入耳；解放军自西向东进攻烟台，消息灵通人士悄悄议论，解放军打到莱阳水沟头了，很快就到烟台了。港城上空飞机轰鸣，陆地枪声不断，店铺上板关门，居民待在家里，非上街上不可的人也都耸着肩，缩着头，溜着墙根走。此时，母亲即将临盆，偌大的烟台街却找不到产科医生，只能自己在家里生产。我呱呱坠地，母子平安。父亲为了母亲和我的安全，在正间屋放了张八仙桌，上面摞上被褥，让母亲抱着我在八仙桌下的木地板上坐月子，生怕房子被炮弹炸塌伤着我们娘俩。十几天后，飞机轰鸣声和枪炮声停止了，接下来是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烟台解放了，商家和市民走上街头，打着横幅，高呼口号，热烈欢迎解放军进城。母亲和我安然无恙。这是我人生第一次经受的战争的洗礼，我也是烟台二次解放的同龄人。
　　我的祖籍是福山县（今福山区）城厢汪家疃（自然村）。家族是书香门第，自曾祖父之始五代人中均有教育工作者。父亲上世纪30年代来烟台＂住地方＂，后一家人寄居在十字街祥凝胡同7号院。我三岁那年，父亲因病不治于烟台法国医院（今烟台山医院），母亲携一家6口人回到祖籍，靠种几亩薄地维持生活。从此，我离开了出生并生活了三年的故乡。十字街是什么样子，我基本没有记忆，模模糊糊有点基督教浸信会教堂这座石头房的影子。
　　十字街祥凝胡同7号院，是我姑姑家的私人房产。姑姑是父亲唯一的姐姐，两人手足情深。当年，姑姑把这里宽敞的房子腾给弟弟居住，自己一家十几口人挤在北大东街的小楼里。我们回福山老家以后，姑姑一家搬回十字街祥凝胡同，直到50年后滨海广场工程建设之前，还有我几位表哥、表弟及其后代住在这里。当时，我二祖母也住在这7号院里。二祖父英年早逝，无子嗣，按传统习俗，过继我父亲为子。当年，父亲将全家和二祖母一起接来烟台居住。父亲去世后，二祖母怕给母亲添累赘，没有跟我们回老家，仍住在十字街祥凝胡同7号院厢房里，靠糊火柴盒维持生活。回福山老家后，母亲闲暇念叨最多的是惦念二祖母：身体怎么样，一个人生活的怎么样……但忙于安家、种地和柴米油盐日常生活，更苦于经济条件差，4年没到烟台探望二祖母。
　　随着农业合作化和我们兄妹一天天长大，家庭经济条件有了好转，1955年麦收后的一天，母亲领着7岁的我，穿上洗浆一新的衣服，拐着一篮子头天蒸好的头麸面＂莲子＂，步行30多里从福山到烟台大马路十字街祥凝胡同7号探望二祖母和姑父及家人。清晨5点钟，娘俩就上路了，由于探亲心切，母亲虽是小脚，却走得很快，我跟在后面一溜小跑。大约10点半到了十字街祥凝胡同7号院，见到了思念多年的二祖母和姑姑的家人。二祖母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老人，快言快语，心地善良，善解人意。她把我紧紧搂在怀里，握住我的小手，全身上下打量，激动得热泪盈眶，说：＂转眼就长成大孩子啦！＂中午，二祖母亲自为我们做了炝锅面。这是我记忆中味道最好的面汤。
　　大人嘘寒问暖、敞开心扉交谈。我一会儿到院子里，一会儿上阳台，一会儿又上炕。二祖母炕头的箱子上放了些晾晒在报纸上的虾米，个大色黄，香味直往鼻孔里钻，我随手捏了一个塞进嘴里。啊！味道鲜美极了，还没吃第二个，涎水就掉出来了，我赶紧又捏了两个。不小心让母亲看见了，骂了我一句＂馋猫！＂二祖母说：＂愿吃就吃吧，喝点水，别咸着，剩下的包好了带回家。＂后来，我又跑到了街上，看看母亲经常念叨的十字街和我影子中的教堂到底什么样。我忘记了步行30多里的腿酸脚疼，围着十字街东西左右看了个遍。宽阔的马路、硬化的街道、奇式的洋楼、整齐的房子、浩瀚的大海，和农村老家相比，样样都是那么新奇和新鲜。我感觉眼睛都不够用了，想把整个十字街都装进去，竟误了回家吃午饭，还是母亲把我找了回来。
　　打那以后，我跟随母亲到十字街探望二祖母9年没间断。1964年二祖母去世后，我也抽空去走亲戚，看看表哥、表弟他们，问问情况，拉拉家常，了却思念。每次去看望亲人，我总要在十字街上转几圈，印象也越来越深。
　　我参加工作后，干的是与城市建设有关的这一行，20世纪90年代又调来市政府部门工作，由于职业的原因，又把我和我的出生地——十字街紧密联系在一起，凝结着无法分离的乡愁和工作的缘分。我从这里的近代建筑入手，潜心研究烟台近代建筑文化。
　　十字街始建于1861年（清咸丰十一年）前后，20世纪30年代，奇山所城南门外有一小十字形街，故民众又称该街为大十字街，1931年修建成水泥路面。十字街是烟台开埠后城市建设的百科全书，其珍贵的近代特色建筑，对研究烟台开埠史、烟台城市建设发展史、烟台建筑设计建造史等，具有很珍贵的史料价值。在以十字街轴心东西左右百米的半径内，有民居、商号、教堂、学校、领事馆和公用建筑等各类建筑。代表性建筑有1906年始建、1912年建成投入使用的基督教浸信会教堂，2013年公布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建于1925年，1926年开幕的慈善机构——世界红卍字会烟台分会，现为烟台市少年儿童图书馆，1996年公布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一条叫思荣里的胡同里有四五处建于20世纪30年代初的多进四合院，是胶东四合院的典型代表；1 904年建设的俄国领事馆，后苏联领事馆也在这里办公，是1987年公布的烟台市级文物保护单位；1921年建设，1938年始烟台市建设局在这里办公、建筑面积300平方米的中西合璧二层小楼；新中国前还有焕文小学、焕文中学、普济医院、胶东红卍字报社、乳业同业公会、美丰洋行、瑞太工厂等等。这里的建筑风格多样化，有古典中式的胶东四合院，有西风东渐中西结合的小洋楼，有欧风甚盛的巴洛克风格、罗马风格建筑……这里的建筑在设计建造上也多途径多渠道，外国人设计投资建造、外国人设计国人投资建造、国人设计投资建造并存。
　　世界红卍字会烟台分会，现为烟台市少年儿童图书馆
　　十字街北段两侧13座中西合璧风格的二层小楼，一个模式，整齐划一，设计语言精练，造型简约明快，尤其二楼面街的点式花瓶柱阳台，宛如13朵含苞待放的郁金香，徜徉在街上，仿佛置身欧洲的童话世界。原世界红卍字会烟台分会，位于十字街偏南路东，占地1330平方米，建筑面积800平方米，坐北面南，东西两院，东院主房为传统砖木结构四合院式二层楼房，内天井，面阔5间，两层均前置红色楹柱回廊，门窗栏柱皆采用木装饰，窗格花饰为十字图案；西院为二进四合院平房。此建筑是不可多得的胶东楼式四合院经典。大马路与十字街西南拐角处便是基督教浸信会教堂旧址，这其中还有一个感人的故事：1859年（清咸丰九年，一说是1858年）春天，美国美南基督教浸信会派霍尔迈斯（james l.holmes，也译作豪尔迈斯、霍姆斯)牧师来烟台传教。1861年9月底10月初，捻军李成部东进至烟台西郊珠玑村，意欲进攻占领烟台，霍尔迈斯闻讯骑马前往捻军驻地，劝阻他们不要进犯烟台，结果被捻军当场杀害。8天后其尸体才被发现，遂被带回烟台，埋葬在崆峒岛上。1920年珠玑村村民在村西湾的大道旁，竖起了一块纪念霍尔迈斯的白色石碑。霍尔迈斯死后，浸信会的传教活动停止，1906年又恢复。为了纪念霍尔迈斯，浸信会在此建立纪念堂，故称＂霍尔迈斯纪念堂＂，又称＂基督教浸信会教堂＂。该教堂建筑面积1000平方米，可容纳800人，是当时烟台最大的基督教礼拜堂。历数不完的经典建筑，说道不尽的生动故事。这些凝固的记忆，成为我2007年创作《烟台建筑文化）一书的第一手资料。
　　从基督教浸信会教堂南右拐便是两侧有八九个院落的祥凝胡同。7号是一座两进四合院，建于20世纪初，正房和倒厅面阔5间，东西两厢面阔3间，房屋为砖石木结构，外墙下部用棕红料石砌筑，正倒房和东厢为大青瓦屋顶，西厢为混凝土平顶上人屋面，女儿墙和踏步、扶手设水泥花瓶柱，院落大门面东，5级台阶。较之普通的四合院，这里更臻完善的是檐头的接水槽和家里的木地板。品赏7号院，既有中式建筑的美轮美奂，又有欧式楼宇的潇洒神韵。滨海广场建设时，这座建筑虽然不在保留行列，但它在我心中永远挥之不去，成为永恒的记忆。
　　随着时间的推移，百年建筑在不断老去，如不及时维修加固，历史的记忆将会消失殆尽；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乱搭乱建，破坏了十字街原有的整体风格和韵味；大马路设置成马路市场，垃圾遍地，污水横流，无时无刻不在威胁着路两侧的建筑和市政配套设施；　更让人心疼的是，黄金海岸资源造成了极大浪费。
　　进入21世纪，市委、市政府经过充分调查研究，决定在西起烟台山，东至虹口路，南到二马路，北靠大海，总用地33.8公顷的范围内建设烟台城市会客厅——滨海广场。十字街就是滨海广场的中心。这一顺民心合民意的工程，由烟台市建设局牵头组织实施，我作为这个部门的负责人，领导和参与了工程的全过程。
　　广场由清华大学建筑设计院为主体规划设计，以＂历史的烟台、未来的烟台、开放的烟台＂为主题，在保护近代建筑及周边环境、延续历史文脉的基础上，通过新建景点和高层商务区，赋予该地段新的活力，使广场既具有鲜明历史文化特色，又与时代文明融为一体，成为集文化历史游览、市民休闲娱乐及举办大型活动的城市综合广场。广场分两个区域，大马路以南为高层商务区，用地12.8公顷，规划12幢高层建筑，建筑面积42万平方米，以商贸旅游服务和金融为主，这部分作为中心区的背景，构成优美城市景观和天际线。大马路以北为中心广场区，用地21公顷，根据地貌建筑，由三大部分组成:
　　——海滨景观带。长1200米，宽50—60米，铺装面积6.2万平方米，绿化面积0.4万平方米。北侧岸墙自西向东分为升浪段、涌泉段、消浪段和亲水段，风浪起时，分别具有激升波浪、喷涌浪花、消减波浪和与浪花共舞的不同功能。石材铺装粗犷大气，以海洋生物为主的小品，式样新颖的坐凳、灯具和膜结构，将烟台海边美景体现得淋漓尽致。中间海岸路宽10米，全部采用0.12米厚的花岗岩铺成，缝宽均匀一致，着浆牢固，70盏庭院灯和100多个球形、盆形路挡整齐美观。南侧绿地铺装相间分布，9座景观标志灯蔚为壮观，以烟台开放为主体的雕塑小品栩栩如生。
　　——广场群。包括百舸争流广场、绿化休闲广场、历史文化广场和醴泉广场，铺装面积4.5万平方米，绿化面积4.8万平方米。百舸争流广场由大规格异形天然石材铺出130米直径的圆形主广场，设有9块七彩大型发光地屏，中央45米直径的螺旋状大型音乐喷泉在美妙的音乐节奏中跳跃出各种各样的造型，在彩灯映射下流光溢彩，高潮时40多米高的主喷水柱冲天而起，配合高空6道激光射束汇成的＂空中玫瑰＂，成为景区景观视线的聚焦点。广场东入口设36组灯具组成色彩变换的灯阵，西侧构思巧妙的＂山海岛城＂和高大乔木组成的树阵，周边绿地、叠水及各类灯具，勾画出百舸争流广场的完美图画。绿化休闲广场，在生机盎然的绿地里，一条200米长的小溪横贯东西，鱼儿在水中畅游，中间的圆池，激泄而下的＂无源之水＂引来无数好奇和疑惑的目光；依势而成、自然随意的甬路四通八达，洗练的白色钢木廊架围出一个圆形小广场；周围辅以独特的贝壳坐凳、方便的饮水台、逼真的雕塑以及优美的背景音乐，为游人提供了一处绝佳的绿色、生态休闲健身场所。历史文化广场设在广仁路和十字街两条开埠老街交汇处，100多平方米的大型木平台和小型喷泉，把两个广场巧妙的联系在一起，5片高度渐变的景墙、22块大小不等的巨石，体现了烟台历史风情、地方特色和社会发展的典型事例，或图或文地镌刻其上，丰富了广场的文化底蕴。醴泉广场，在广仁路和十字街西南部分，一条主轴线由张裕酒文化博物馆向东伸张开来，以美酒飘香为主线的雕塑和水景、灯具、小品等交相辉映，时刻流露出美酒的韵味。
　　——历史文化街区。包括广仁路、十字街、共合里与春德胡同等建筑、街巷和庭院，规划保留建筑46幢、建筑面积2.24万平方米，增补建筑7幢、建筑面积1.76万平方米。广仁路街区尽显上世纪近代历史建筑风情，雕塑、小品彰显烟台的历史演变和社会发展。十字街分东中西3条，由狭窄的小巷连通，步移景异，别有一番韵味。建筑大多修旧如旧，个别建筑又推陈出新，增添了强烈的对比效果和时代感。
　　滨海广场的建设，得到了国家建设部和省、市党委、政府的高度重视和工作指导，广大居民给予了大力支持。2002年3月拆迁工作正式启动，共拆迁居民户和非住宅2875户、21万平方米。在这里居住的居民和单位舍小家顾大家，按要求积极搬迁，不到6个月就基本完成了搬迁任务。住在十字街祥凝胡同7号院我的表兄弟们先期搬迁到惠安小区、塔山小区等区域，为加快拆迁建设进度带了好头。自工程启动至全面竣工，我在这里整整工作了两年六个月。从工程拆迁到规划设计、石材铺装、绿化栽植、小品设置、保留房屋整修直至整个工程竣工验收，每个环节，每个细节，都留下了我的印迹和汗水。2004年8月，一个历史文脉丰富，体现海滨城市时代特色，昭示烟台发展的未来和充分展现烟台对外开放成果的滨海广场，全面竣工并奉献在广大市民和游客面前。
　　如今，滨海广场仍充满迷人的魅力和清纯活力，十字街成为21世纪烟台城市建设乐章上激情跳动的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