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知青岁月学医之路始于南岔

　　南岔是一个居住分散，人丁不兴旺的地方，我们二队十七户人家分住在五六个山头，峡里除了大队部还有五户农民和我们八个知青，比起一队、三队，我们算处在中心了。那时下乡才一个月，对农村生活的贫乏和缺医少药的认识刚刚开始。
　　那天上午，我们正在峡里背篓，杨自光气喘吁吁地跑来，隐约听到金兰珠受伤了。我倒了粪，边走边问伤哪儿了，蛮以为无非是劈柴或切菜不小心，伤了自己。当我知道了真相，抓起一包纱布药棉，和许明方向一队飞奔。我生于医生之家，从小耳濡目染，也会包扎个伤口，点个眼药什么的，下乡时还带点常用药，也以卫生员自居。当我们赶到一队，那血腥的场面不由让我倒退几步，那点纱布药棉是根本无济于事。只好和老乡同学，抬着用梯子作的担架向公社走去。南岔是晁峪最偏远的一个队，四个人抬着担架，有时候山路狭窄转不过身，过河时，小桥根本就容不下两人并行，还要当心伤员不受颠簸，一路可谓跋涉。队伍越来越大，同学们，老乡们从各路加入，沿途的医生，卫生员纷纷向那条通向公社的架子车路集中。记得在段家磨和上川两次停下，金兰珠始终昏迷不醒，头部肿胀，呼吸急促，公社卫生院的以上也不知所措。后来终于上了公路，把她送上宝鸡一康医院的救护车。当时我恨自己无力回天，心想如果我懂医，也许可以及时处理，挽救金兰珠的生命。还有一件事促使我下决心学医，有一次许木云被人打昏，我也束手无策，还是农民唐改娥恰了人中，他才醒过来。
　　农村如此缺医少药，一种我们当年特有的使命感，让我开始了学医的路。那时正兴一根根针治百病，于是首先学的是针灸。回西安时，妈妈把我带到医院中医科学起针灸。就像宣传的一印，第一针是扎在自己身上的，在自己身上体会针感，找穴位，慢慢地熟练了，又扎了个把病人。带着几本书，一包针，一个酒精棉盒回队了。那时胆子真大，不过妈妈交代我一些要点，如无菌观念，避免危险的解剖部位等，所以没出过问题，许多同学和老乡都成了我的实习对象。由于针灸的确有止痛效果，加上山区关节炎老寒腿多，找我扎针的人真不少。我无论到哪里上工，都带着针灸针，随时给老乡扎针，真是边学边干，在干中学，技术不断提高。当时我的口碑还不错呢。记得还到公社卫生院参加过一个学习班。西岔的田久，段家磨的顾晓红都来了。久闻田久刻苦学医的事迹，加上在中学时就很仰慕她，当她向我请教针灸，并伸出腿来让我扎时，我真被她为医学献身的精神所感动（田久对医学的执着一直让我敬佩，她曾说过要为中药研究贡献毕生，后来她上了医科院的研究生，最后在英国殁于车祸）。
　　当年每次回西安，都会去妈妈的医院学习。每天下工后还在油灯下苦读，近两寸厚的赤脚医生手册更是要被我翻烂了。去年南岔聚会时，插友们不时提到我种种‘事迹’，大多记不得了。据说我当年在打铁锅里煮了缝衣的针线，为同学缝合过镰刀割开的伤口。对自己早年‘行医’的记忆，除了针灸外只有几件：第一次尝到甜头，邻居的孩子高烧，半片APC，换来半碗土蜂蜜和医生的称号；第一次为老保管扎针，几乎用尽了所有的酒精棉球，终于在他的膝盖上摖出一厘米见方的皮肤本色，扎下了针；为樊华丽脓包疮换药，数了一下，全身共有四十六个创面；这里我想感谢当年所有对我的信任，是他们成全了我最迟的临床实践。
　　在1970年早春，队里送我去坪头参加了为期三个月的医训班，学员来自好几个公社，有二三十人。记得有段家磨的顾晓红，晁峪的回乡知青邓文惠，还有后来成为我西医同学的纪宗宜，来自坪头，也是西安知青。邓文惠出生于中医世家，当我们还在试图理解阴阳五行时，她已把《汤头歌诀》背得溜溜的了（邓后来在石油机械厂医院工作，一定有同学认识她）。我们还去山里挖草药，收集单方验房。记得我们几个每次都是徒步去坪头，翻山越岭的，还要穿过火车隧道，边走边听邓文惠讲晁峪的老故事。尽管这是个极具时代特色的、中西医结合的赤脚医生学习班，但我的收获还是终生受益。那年代好多名医下放到基层，给我们上课的老中医贾老先生，这也是我一生中上的最系统的传统中医课。回队后我也开过中药处方，据说病人去药房抓药，经其他中医搭脉验方，认为欢送很有水平的，让我很有成就感。
　　医训班结束回队，本人还是豪情满怀的，一心要为贫下中农好好服务。好像还没来得及大显身手，招工就开始了。赤脚医生这个位子，在艰苦的山村，还是令人垂涎。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我必须马上离开南岔，不然支书的关系就无法安置。我不是扎根源，对城市文明充满渴望，但是学医归来，又无法为大家行医治病，还是感到非常遗憾。
　　离开了农村，进了宝鸡的一个小厂成了电焊工。过了几年，顾晓红进了中医学院，田久进了西安医学院，邓文惠也招到石油机械厂作中医。似乎只有我与医学失之交臂，十分郁闷。一直到1977年高考，在三十年前我终于有机会进了西安医学院。在医学院里，同学中有相当比例的知青，还有好几个也有当赤脚医生的经历，我的同室好友李霞就来这大名鼎鼎的赤脚医生孙立哲麾下。由于对医学的一些肤浅的理解和初步的临床实践，对我们的学习也很有帮助，而曾为知青的经历也把我们磨练得无比坚韧。五年医学院毕业，顺理成章当了医生，后来出国，读博士，一鹿走下去。由于农村艰苦的磨练，使我懂得珍惜，不怕艰苦挫折，从不轻易放弃。这是我一生的财富。可谓有这杯酒垫底，什么样的酒都能对付。
　　南岔这个谷歌地图上查不到的小山村，一个至今也不通公路不通电的地方，但它是块让我魂牵梦绕的土地，大家称它为第二故乡，它还可以算我职业生涯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