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铁轨上的悲歌

　　那一阵傲然的鹰啼，从幽深的林中传来，在空中盘旋，悄然地，潜入那疾驰的火车中，回荡在众人的耳边……
　　沉重的车轮狠命地碾着历经沧桑的铁轨，无情地在茫茫群石中，用那刚健的身躯攘开倔强的石粒，破开一条血路。临别之际，还不忘再摧残一遍铁轨，用那无辜的石末，在脆弱的铁轨之上，发出骇人的讥笑让那刺耳的声音再次弥漫到车厢之中……
　　明先的身子虚弱得如一张纸，在座椅上完全地摊开，昔时的喧嚣早已销声匿迹，可昔日的美景仿佛又一次地于眼前显现，却怎的也摸不着，只得任由它在眼前化作一丝青烟，飘向四方……
　　渐地，车中静了，那梦，也悄然漫入脑中，在其中飘荡……
　　忽地，肃杀的风再次在火车边徘徊，将一旁的枯叶从树梢带下，被卷入乱石之间，化作一滩碎片，逃出生天早已成了妄想。
　　那一阵骇人的枪声在夜色间袭来，让火车中如梦方醒之人措不及防，扼杀了这片宁静。众人惊慌地环顾四周，方睁开的两眸上所覆盖的薄雾也被驱散……
　　那老旧的火车也在不经意间，多了几个窟窿，伴着那一声粗犷的叫喝声袭来，火车缓缓地被那人手中的枪给震慑住，停了下来。在茫茫夜色中，明先的大舅警惕地环顾着四周，双手紧紧地抓住那座椅，不到半刻，那从他手中渗出的汗水便浸湿了座椅，那翠绿的座椅上出现了一丝被汗染成的墨绿，愈发深邃，逐渐扩张领地，终与那夜色融为一体。明先的大舅小声的告诉明先：＂赶快躲到座椅下，快！＂未及道完，手上便小心翼翼地动了起来。
　　说罢，便用脚下的行李将那空隙之处挡住，连一束光也不愿放过。
　　那发出叫喝声之人在车底下徘徊，打量着这辆破旧的火车，又说着些甚么令火车上之人听不懂的话。
　　明先在那布满了蛛网的座椅之下趴着，一阵阵难以言喻的恶臭在他身边徘徊，在黑暗中，在这狭小的空间中，那闷热也不免发生在了明先身边，他用手将那行李边挤出一丝空隙，贪婪地汲取着清鲜的空气……
　　有一好奇之人将头紧贴在玻璃边，不幸地，他被那张满胡子的军官发现了，随即，也就不免地被那从玻璃中穿过的子弹给击毙了。
　　那破碎的玻璃在空中疾驰，如那予它初速度的子弹般让人避之不及，肆意地刮伤那坐于好奇之人旁边的连带者。如那一把暗刃，在黑暗中伺机寻找可怜之人……
　　车下那一行人用长刀轻松地撬开距车头最近那一车厢的门，傲然地将那穿着乌黑锃亮的皮鞋之脚迈上火车，手中的枪与黑夜融为一体，不久枪声响起，一声声卑微的惨叫声漫入那幽寂的森林中，那肆意屠杀之兵愈发猖狂……
　　他们在击毙那些可怜之人后，便用那枪上的尖刃将那椅子多出几个窟窿，行李也零散地铺在地上……
　　后边车厢内的人方听到枪声，便生起了反抗之心。
　　森林间的黄莺在夜间发出凄凉的啼声，催得那树进入了梦乡，在丰饶的大地上酣睡，那枯叶也在不经意间被卷去……枯朽的树皮上浸满了露水，在朔风的侵蚀下，缓缓地松开手，那黄白的纤维也变得愈来愈细，终地，被那枪声骇得跌落到枯叶之中，消逝……
　　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悄悄地组织了几个人，正准备在大兵们不注意时溜走。渐地，众人们便迅疾地弃下行李，朝着车门涌去，可那车门前正立着些许不知何从的士兵们，那涌下之人，便逐一倒在血泊中……
　　鲜红的血液从那人的脖子间涌出，在夜空中飞扬，浸入那满是石粒的地中，也将那人给顺势拉下，倒在地上……
　　明先的大舅仓惶地从行李中拿出本子，用粗糙的手在纸上比划着甚么，又匆匆的将其撕下，递给明先。那晶莹的汗珠从明先大舅的发丝间滴落，浸入那本子中，愈来愈深。
　　大舅身下的座椅被划开，暴露出米白的棉花……
　　明先在那狭小的空间中闻到了枪声，那高亢的枪声！他似乎明白了甚么……
　　随即，他的手臂上，便被划出了创口。那股剧烈的灼烧感在那一刹那间迸发出来，如上万只子弹蚁在手臂上徘徊，那血悄悄地渗了出来，虽无喷涌而出般剧烈，却也足矣。明先忍住疼痛，让那血液在毛孔间穿梭，却又不敢吱声，纵使那疼痛早已从手臂向全身蔓延。渐地，这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便昏厥了过去。
　　那粗犷的叫喝声在明先耳边徘徊，使他在＂梦＂与＂不梦＂间伫立，只能麻木地在那站着，无以做出选择……
　　那片恶臭环绕着明先的伤口，他再次感到了那刺痛好比那数根钢针嵌入他的皮肤之感。
　　明先的汗，也浸入伤口，但他，仍不敢动，任那汗与血模糊地混杂在一起，带来生的忧患。
　　他在众多＂土匪＂的残害下，再次昏倒，无以自拔，离梦愈来愈近……
　　又一场悲歌在荒郊野岭间唱响，无人知道，仅有那倔强的铁轨，及包围着它的石粒……
　　那鹰的嗥鸣即将消逝……
　　黎明将驱走黑夜……
　　可，这里，仍是深夜……
　　只有铁轨上的悲歌，在深林中徘徊……
　　黎明来了，不，它还没来……
　　黑夜走了，不，他还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