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柳姨那条街

　　柳姨那条街
　　枊姨回来之后，她住的那条街有了新气象，尤其是家门口，一日一日各式各样的花相继开放，引路人驻足，也引众人唏嘘。人们唏嘘的不只是花，还有人。
　　枊姨再嫁的那些年，那地段一直荒着。枊姨是年初回来的，那边的老伴离世，她也落叶归根。儿子媳妇并不嫌弃，枊姨又归属到从前的旧屋子。因为还有第一任丈夫的痕迹，她又彻底地打扫了一整天。
　　两个女儿过来帮忙，她嫌她们碍事。她们不知道她想清理的地方，比如她们的爸爸打她时，撞破头的那张桌子，要搬出去。可以没有桌子用，但不想有一个惹她伤心的东西存在。
　　其实她现在已经不伤心了，为什么要伤心呢，活着就好。打她的丈夫，和后来不打她的丈夫都死了，她还活着。活着就比死了好，既然是好，为什么伤心。不伤心就得把可能让她伤心的东西请出去。
　　枊姨是年后回来的，让家人们有些措手不及。枊姨没什么需要解释的，和二婚丈夫做了十一年的夫妻，了断只用了三天时间。这三天，是为丈夫守灵的三天，三天后她就和那边的儿女说了声走了。叫她轻松的是，没有挽留，好像她就是个串门的，昨天来的，今天走了。
　　好像也就是这样，没啥牵扯的，儿女都是人家的，她做了十一年的屋主人，她一走，屋子也不会空着，就像她从来没有住过一样。物是没主的，她的痕迹只会跟着她走，不会附在物上，她用过的杯子，碗筷，所有的日用家什，都摆在原处，她只带走了几件衣服。
　　其实衣服也不想带来着，自己的女儿们给她买了新的，是想她开始新生活。可是，她的心里多少还怀着旧，那个旧就是那个死了人，那个不打她的男人。她也需要适应，从内到外，慢慢再从有到无。总得需要些时间忘了，就像当初忘了第一任丈夫，虽然打她，还是有让她想念的地方。接着再忘记第二任丈夫，虽然不打他，但是又无情地舍下她。
　　现在又是一个人了，守在儿女们身边，她还是一个人。从回来之后，她的日常生活改了，没有人需要她照顾了，饮食也简单，擀上几大张面皮，晾干了，捏碎了，吃时下一碗。没了再擀。园子里的小菜，打她回来便没断过。白面汤，加几棵小白菜，小菠菜，清汤清水，日子过得舒坦。生命像掉光了叶子的树，挂在上面的只能是清风明月了。
　　枊姨开始习惯这样的生活了，日子不会空着，忙院子里的活，也忙门外的活。打她开始在门外种花，一条街的人也都开始修理临街的空地。枊姨种什么，大家也相继跟上。人们美化环境的热情仿佛就是被她这个老太太点燃的。枊姨将入秋时摘下的种子包起来，凡是过往的人稍稍露出点的喜爱之意，她便奉上去。
　　我和柳姨之前连一面之缘都没有过，只不过路过了她的家门口时，多看了几眼那些花，枊姨便将包好的籽拿出来，并一一交待花的颜色和名称。我也投桃报李，奉上我的花。我们交流养花的心得，枊姨也顺便说出了她的半生，说的不多，几句话的勾勒，仿佛数十年的人生就值那么三言两语，说过了，就罢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