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方哥和哥

　　方哥和哥
　　哥从外地回来，哥的老朋友方哥请哥去外面吃饭。两个人先去了庙会，中间我打电话，叫他们回来吃。园子里有小菜，附近有豆腐坊，随便做几个，何况这喝酒的人不怎么计较菜的好赖。
　　我觉得他们在家喝比较好，一是，不介意时间，二是喝多了能就地卧倒，三呢，省得我跟着担心。这两个人一旦到一起，能日出喝到日落。方哥算是哥的发小，虽然不是穿开裆裤时认识的，十七八岁也算童真，我打小就见识了他们的交情。
　　方哥是木匠，我家盖的第一个房子的窗户门就是方哥做的，随后是第二个房子。哥宁肯窗口钉塑料布，也等着方哥。不是因为方哥的手艺有多好，是木工只有半年的活可做，闲下来的冬天基本是闲呆着。方哥来我家帮忙，至少解决了两顿饭，烟酒就不算了。
　　方哥在我家干活的时间里，我总觉得母亲多了一个儿子。哥是家里的独苗，那时候，一个家庭三兄四弟的多的是，而哥见天生活在女人堆里，两个妹妹一个妈，有点限制了他做为男儿的豪情。方哥是仗义之人，和哥性情相投，从认识开始，便如兄弟。方哥对我和妹妹也好。做窗户之余，我和妹妹有个什么小幻想，做个相框、书架之类的，都能得到满足。
　　方哥让那个冬天变得越来越不冷，有意思的是，他做完一扇镶一扇，房子常见的情形是一半是窗户，一半是塑料布。屋里也热闹，冬天天短，活又不能在室外干，若赶上用电动的家巴什，屋子里不只木屑飞扬，噪音也是振聋发聩。不过，我们都能忍受，觉得都会过去。方哥完工之日，就是新房完全竣工之时。
　　母亲在方哥来家里干活的那个冬天里，练成一道拿手好菜——炖大豆腐。生活的条件有限，天天鸡鸭鱼肉也管不起，但是，几毛钱一块的豆腐是可以天天吃的。母亲炒的豆腐成了后来的招牌菜，只要是方哥来家，母亲都做，如果没有，方哥还会点名要。
　　方哥说，在哪儿都吃不到窦婶儿炖出的豆腐味儿。已经不做木工的方哥成了跑长途的卡车司机，常年在外，吃百家饭，仍念念不忘母亲做的豆腐，尤其是我母亲去世之后，讲得更深情了。
　　那日，方哥来家，和哥在一起，酒慢慢地喝，话慢慢地说。都是年过半百之人，没了锋芒，一半的时间回忆过去，另一半的时间嗟叹未来。比较之下，方哥更失意一些。拼了半辈子的命，媳妇将钱都搭给了不争气的儿子女儿，手里没有半分过河钱。
　　方哥两口子没有劳保，眼瞅着要过了不能开车的年纪，一旦有个病灾，医院都去不起。方哥露出胳膊给我们看，说不清缘由的包遍布在看起来还结实的身体里。方哥说，不看，反正也不疼。
　　但是，那个状况摆明是不好的症状。方哥说，管不了。那天，方哥和哥的酒从中午喝到黄昏，没醉，说到尽兴处，酒便是边醉边醒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情景，母亲活着的时候没少见。
　　母亲是很乐意做点小菜，让儿子和方哥一起喝点的。母亲疼爱儿子，疼儿子生得孤单，来了这么很像儿子的人和儿子作伴，母亲看两孩子的眼神永远都是欣慰的。那天，我也仿佛代替了母亲的眼睛看着他们。给他们沏酒，端菜，劝方哥想开些。
　　方哥晚上离开，哥去送。我站在窗里看着方哥下台阶，消失在夜色里。我没有想到，那一次，和方哥竟是永决。
　　方哥在那一年的冬天，客死异乡。哥从北方坐飞机奔赴方哥出事的地方，在停尸房，和方哥的另一个朋友亲自给方哥净身，没有发现有打斗的痕迹，确准方哥就是得急病死的。和方哥一起工作的老乡也告知了事情的全过程，并有视频为证。只是吃一餐饭的功夫，方哥就倒下了，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
　　事后，方嫂得到了一笔抚恤金。方嫂悲痛之余，还在方哥的手机里发现了一些秘密，这些秘密方嫂没有独吞，而是昭告天下，让我觉得，方嫂不够聪明。毕竟，方哥赚的钱都给了方嫂，方哥无伤大雅的一点小心思怎么也能包容了吧，何况还是死了的方哥。
　　我有时候相信，人生是有冥冥中的，一辈子和我们家交好的方哥，仿佛生前是和我们告过别的，从清晨到黄昏，到夜幕，从小说到大，一天时间，说完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