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就是有这样的老人

　　就是有这样的老人
　　开春开始，地表温度渐渐升起来，积雪化净，冬天丢弃在路边的、没来得及的清理的垃圾便显现出来。河边桥头的垃圾堆比较壮观，小山一样。有一天清晨路过，发现垃圾堆旁出现了一位老人在整理垃圾。之后，每天清晨老人家都在，像上班一样。
　　每次，都见老人家坐在板凳上， 埋着头，一铲一铲地将垃圾堆里的废弃塑料、石头瓦块之类的东西分出来，堆放到一边。和穿着便服的老人家配合的是穿着环卫工装的环卫工人，老人家清理出来的东西到了一定的量，环卫工人便会及时拉走。
　　桥头日日往来的车辆人群络绎不绝，人声车马噪音不断，但是，清理垃圾的老人始终岿然不动。老人家瘦小，身体蜷在板凳上，对，是蜷，前胸贴着膝盖，整个人几乎是叠在一起，再加上头顶的大沿帽遮住了大半个脸，如果不是有手在动，甚至让人怀疑，那小山一样的垃圾堆旁边蹲着的是个假人。
　　这样的工作一直持续了大约个把月的时间，桥头的那堆垃圾基本上露出了眉目，原来的垃圾场，现在变成了刚开垦出来的土地，土质黝黑、肥沃。感觉出老人家的目的了，可能，老人家要在上面种些小菜之类的作物。
　　果然，转一天再看，垄台都弄起来了。桥头是块风凉地，种什么都会疯长。年年春天，凡临街的人家，哪怕只有巴掌大的地方也能种上几棵葱，何况像桥头那么大的地界，得种出多少欢喜。我好奇老人家会种什么，更好奇老人家是谁。
　　和我一起出来的孩子非常好奇老人家是谁，我随口说了句，她是杨树婆婆。彼时，离桥头不远处，是一排垂杨柳，柳丝正吐着鹅黄色的嫩芽，忽然联想到老人家。我曾经询问过环卫工人，想弄清楚老人家的来历。
　　环卫工人只说是个爱养花的老人，因为在楼里呆腻了，想有个事干。结果，老人家相中了垃圾堆。我心想，这心里得多干净，才能想出这样的事。再说了，可供老人家休闲的地方多的是，打个小麻将，跳个广场舞，如果都不喜欢，每天可沿着河边走一走，山清水秀，又赏心又悦目，何乐不为。
　　心里存着疑问，便当个事儿惦记着。有一天早晨，经过桥头时，没见杨树婆婆。想来，老人家不在也属正常，种下去的种子不看着也会长。
　　想着想着，看见前方有个弯腰驼背成直角的老人家在走，正唏嘘身体也会变成那样时，眼睛却认出了老人家拿在手里的板凳，近而又是扣在老人头上的那顶黑色的大沿帽子。这一下吃惊非小。原来每天在垃圾堆前干活的老人身体是这样的状况，看上去，站着和坐着一样高。
　　我放慢脚步，在后面一路目送老人。老人走路的时候，头尽量抬着，即使这样，视线也看不出多远。老人走得非常慢，也走得非常专注，知道迈出的每一步通向哪里。老人家干活静悄悄的，走路也是，不看，不听，不管周围是什么样的世界，她的目光所及只有她的脸对着的那一小块地方。
　　只是，那一小块地方慢慢、慢慢地移动，仿佛她从初春开始的垦荒之旅，只要行进，就有抵达的一天。直到看着老人消失在楼区里，我才离开。离开的路上，心像被水冲洗过一般。就是有这样的老人，风吹过，雨蚀过，最后变成的不是腐物，而是玉。
　　那之后，桥头上到了夏天，秋天，我再没有见过杨树婆婆。偶遇环卫工人，也没问出老人家的近况。这样担心时，桥头边上的花却开了。有鸡冠花，姜赤辣，万紫千红，步登高，等等，清一色都是红色的花。
　　红色的花开得气势，一小片花海，到了傍晚，落霞从河面飞过来，整个人间都被它照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