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微凉，梦未央

　　文／钱路红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光阴如梭，转眼秋深。一半清凉，一半温润。似水平淡，又如诉衷肠。
　　秋，渐一番风、一番雨、一番凉。风过雨过之后，凉意渐甚，秋意愈浓。
　　但是，无论时光走得多远，无论清风凉意几何，对于秋的声色，我总有一种欲罢不能的感觉，仿佛永远也饱尝不够似的。纵使春夏繁华似锦、丰盛妖娆，也抵不过这秋的况味。纵然秋意稍纵即逝，也足以让人心动不已。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这个时节，无论是一缕清风、一蓑烟雨、一池秋水、一片落叶，还是一米阳光、一抹晚霞、一弯月色、一叶孤舟……在我看来，都是好的。
　　每一次回眸，都是一处别致的风景。
　　每一个瞬间，都有一种别样的感动。
　　此刻，晚云带露含烟，河水低回婉转。人生多少烟云事，回首皆随流水逝。
　　——一切如常。
　　近六点左右，晚风孤独的吹了过来，一阵一阵。接着，黄昏暮色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一卷一卷。再过不多久，一层薄薄的湿雾漫了过来，覆盖了大地。又过了一些时候，一抹夕阳西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凉之气，沉静的河面映着星斗，似灵魂逍遥不归。
　　这个时候，人们心中混合了一点惆怅、疲惫、喜悦和平日里没有的朦胧期待，急急地往家赶。
　　于是，我也回家了。
　　然后，往灯下一坐，遥看窗外幽暗的天色，寂寞的飞鸟从眼前划过，箭一样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月亮挂在中天，透过一片薄薄的云层洒下来，或在屋顶、或在院落、或在围墙上，静对着窗前的树影，自然而然便能感觉到一种微寒的清气，同时还带有一丝说不出的落寞感。像旧梦。
　　看着看着，便勾起了秋的思绪，接着便想起李煜在一阀《相见欢》中写：＂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穿越时光的罅隙，我仿佛看到他对着清冷的月色，感慨万端，黯然神伤。什么世事苍桑，什么富贵荣华，都已成为过眼云烟，唯有难以言诉的孤寂、愁苦与悲伤。
　　不知怎地，又想到他的《虞美人》中那句：＂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笔落三千梦，醒来一场空。虽然他的人生早已落下了帷幕，但他的诗词却犹如暗夜花开，带着千年岁月的气息，穿尘而来，散落一地的忧伤。
　　——去者去亦，风烟俱静。
　　转而，又想到白居易的《微雨夜行》：＂漠漠秋云起，稍稍夜寒生。但觉衣裳湿，无点亦无声。＂世事苍凉，沉浮无定。此等淡泊安然的心境，恐怕世间也少有人及之。
　　——浮生如梦，转眼千年。
　　时光，缄默无言，见证了所有经历的过往。
　　岁月，沧桑依旧，沉淀了生命的悲欢离合。
　　这时，蓦地想起一句话：＂在世间，本就是各人下雪，各人有各人的隐晦和皎洁。＂
　　微风起兮，云飞扬，念去来。孤独，无所不在。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喜乐悲愁，皆在各自笔下。
　　之后，回到桌前，打开一本书，慢慢沉浸在书的意境里。时光漫漫，思绪流转，目光掠过文字的长河，尽享那流年往事与远古传奇，还有那春来花自放、秋来叶自落的恬静与安然，以及那字里行间流露的人间烟火味。与书为伍，抚今追昔，不胜感慨，也微熏如醉。
　　秋风温软，秋声寂静，秋月清凉，秋水无痕，秋虫私语……这一束一幕，洒落在夜色的长廊，静美如初。又温软地植入心间，和着书里的意境，让人感到轻浅的安暖，另有一点小小的伤感。
　　由此，我静默着，遐想着……
　　入夜，合上书本，闭上眼睛，但心绪却久久不能平静。书里的人和事浮光掠影般从眼前飘过，无声无息……
　　不知怎地，忽然又想到徐再思的《水仙子.夜雨》第一句：＂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三更归梦三更后。＂
　　恍若，也有梦。只是梦境有别。
　　梦见父亲。近黄昏，在桥头的小公园，在一棵低垂的叶子花架下，他独自一人坐着。秋已深，花色已显颓，空气中散发着黯淡的清香。近旁的榕树上停着一只鸟，叫声清脆。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可见深远而澄黄的天空。外面公路上，时有车辆匆匆而过。光影交错，斑驳碎影洒在他身上。他似忘记周遭的一切。又似与一切同在。
　　梦见母亲。天已晚，在靠门的沙发上，在一盏略显温黄的灯火下，她默默的一个人，面对着落寞的镜框。镜框里映照出她孤寂而苍老的容颜，眼角似有残存的泪痕。冬已尽，空气仍是清寒，如同一场冷雨疾坠。她微扬眉梢，在窗外一片模糊的微光中与父亲重逢。只一瞬间的照面，她的心就一阵巨大的动荡，随后便又落下泪来。
　　遥远而朦胧的一刻。
　　怅然间，窗外掠过了飒飒风声，以及夜鸟飞过的振翅声。墙角的秋虫似在呢喃低语。梦游的人也似乎还在谈论着黄昏时的那场大雨。屋檐滴水的声音犹在耳畔回旋……
　　只几秒，身后又传来了一声幽幽的叹息，这是一个苍老而又熟悉的声音，其间夹杂着辛酸、苦闷与忧戚——来自于我的父亲。
　　我的心被刺了一下，很疼很疼。
　　回首凝望，蓦然而醒。
　　梦未央，独自伤。
　　这样的时刻于我，与梦里的场景深深联接，故而愁怅。
　　其实一切，不过来自于深沉的幻觉。
　　夜雾的气味，潮湿而清冽。沾染着风霜尘埃。月光给后巷洒上薄凉的光辉，雾一样。
　　恍惚中，我寻不见自己了。
　　窗外，什么都没有。只有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