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脐带剪了，就各活各的

　　脐带剪了，就各活各的
　　焦花是英哥的远房亲戚。英哥是旅店老板，店址在江边，焦花来城里就去英哥的小旅店里住，不拿自己当外人。焦花不只不拿英哥当外人，拿所有人都不当外人，英哥说起这，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用什么语言评价焦花，末了一句，就是有这样的人吧。
　　这样的人是什么人，英哥说不上来，想半天，就是没长心吧。没长心的人什么样大家多少都有个概括，大体这样的人人们会自觉地躲开，没办法躲开时，便是一些缘分的牵扯。焦花对英哥就是这样的人。
　　焦花结过一次婚，婚后日子过得不消停，想走拍拍屁股就走，有孩子也挡不住她的脚。英哥劝过她。焦花的理论挺有说服力，脐带不是剪了吗，那就各活各的。好在丈夫是个负责任的人，最后一次在焦花要走之前，把婚离了。不是要自由吗，那就来个百分百的。
　　开始焦花不同意，说自己也不是出去玩，赚了钱还回来。那时候焦花还真是有事在干，也不知道是怎么鼓秋的，弄了一个神营养的农家肥在当地的独家代理，的确是个需要四处跑的营生。只是像这样的事，焦花之前还做过几个，钱没少投，都是肉包子打了狗。焦花呢，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焦花离婚后，跑市里的趟数更多了。除了去乡下跑销售，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英哥的店里。城里好玩的地儿多，焦花心里也盛不下谁，哪儿自在往哪儿走。英哥没办法，焦花来了不但占个房间，还供着吃喝。吃就罢了，焦花一天一个生鸡蛋清敷脸有点让英哥心疼。小买卖，每天的进项就那么多，分毫也是计较的。
　　焦花只用鸡蛋清，扔掉的蛋黄看着可惜。英哥有天顺便说了句，那蛋黄不如煎着吃了，扔了糟践。结果第二天，焦花不只继续护肤，早餐又给自己添了个煎鸡蛋。弄得英哥哭笑不得。本来是想省着，结果又搭了一个。焦花也不白吃，也往回买吃的，竟买些稀罕物，尤其是那种闻着臭哄哄吃着还可以的叫榴莲的水果，英哥英嫂边吃边说，这几口下去，一袋白面没了。
　　焦花天天在店里进进出出，一个大大的斜挎包时时刻刻粘在身上，出去一次回来便鼓鼓的。焦花始终有钱花，看着那张并不漂亮的、日新月异的脸，就知道用的化妆品都是精品极的。焦花在化妆品上花钱，眼都不眨的。焦花的名言，什么时候都得对得起这张脸。在焦花的人生观里，只有漂亮的脸才是脸，不漂亮就是不要脸。焦花咬定了不知道，不要脸还有另一层解释的。
　　英哥倒是不介意焦花那张画得跟瓷器似的脸是不是真的有了脸，但是，男人的眼光都是一样的，焦花的那张脸估计出去混也沾不了多少相应，可是又不好说在当面。这个世界上，有些美，不是别人看着有多美，而是人家自己觉得有多美，这才最重要。
　　焦花每天不遗余力地打扮着她的脸，也不遗余力地往返于乡下城里，是不是赚钱了，从花销上也能看出来。如果哪一天，从乡下回来的焦花一顿能吃三碗大米饭，估计又没有赚到钱。但是，这样过去没两天，焦花又有钱了。
　　英哥生气的时候背后骂，当然不是因为焦花多浪费了他两个鸡蛋，主要还是焦花身上钱的来路。焦花独家代理的神营养的农家肥能够带来的利润不足以支撑焦花的开销，那么，焦花还在干什么。
　　城里大，焦花神出没。英哥有次在接焦花父母的电话时，透了点含含糊糊的信息过去。焦花的父母说，他们只是想知道女儿是不是活着，别的不管。英哥说，隔着电话都能想像出焦花父母的脸色什么样，摊上这样的闺女，有什么办法。
　　英哥说，是不是谁都有这样的时候，就有这样的人，看着吧就想打几巴掌，还不解气，再踹几脚，还不够劲儿，干脆手脚并用，将这个人撕了扯了，然后埋了。这些气话说出的原因，是有次夜里，焦花挂在一个男人脖子上进来的。
　　英哥从那个陌生男人手里接过焦花，焦花浑身的酒气，嬉皮笑脸，像滩烂泥，平日里那张瓷器的脸碎得七裂八瓣，也不美了，也顾不了不美的脸就是不要脸了。英哥第二天等着焦花完全清醒，和她做了一次彻底的谈话，推心至腑。只是，英哥忘了，焦花是个不长心的人。
　　那天，焦花就是笑嘻嘻地听着，抑着一张又恢复成瓷器一样的脸，一直让英哥说到消了气、没了脾气，又背着她的大挎包，迈着六亲不认的脚步无牵无挂地出门了。英哥后来回忆起那天的情景，感慨到，其实英子算是个无害的人，也是像花一样的女人，也是个厉害的女人，不然，生了病不哭不闹，仿佛不疼不痒，然后不声不响地走，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那个病是什么时候得的呢，没有人知道，只有焦花知道。但是，这个病如果让焦花父母知道了，就是会让父母倾家荡产的病。听说焦花临终前和她的妈妈轻描淡写地说，脐带都剪了，就各活各的。同样，那个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小家伙，临了也没有见焦花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