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招娣是我的发小

　　招娣是我的发小
　　二根喝药的第二天，招娣便离开了家。没有人怨招娣，只怪二根心太小，两人没处，人家姑娘家拒绝也属正常。媒人的话儿也过去了，可是，二根硬是不接受。二根的娘说，他就是找死，一条街上的闺女多的是，咋地，招娣三只眼啊。
　　三不三只眼的，二根听不到了，招娣也听不到了，二根的娘也在当年冬天得个急病死了。一石三鸟，两个死，一个飞，显得人怎么那么轻贱。本来，转一年招娣回来过，听到二根娘没了，行李都没打开，接着又走了。不管怎么样，怨不怨谁，风言风语还是跟上了招娣。也是，若不是因为这个丫头片子，那两条命怎么能就说没就没了。
　　招娣不辩解，能说啥，人就是没了。憋屈也是活该，没做什么，不过是走过路过时看了二根几眼。二根长得不赖，因为走路时眼睛总要看点什么，街上人多，不看这个，也得看看那个，目中不人总显得不正常。
　　可是，这看了几眼的信息就到了媒人那里。媒人说，她还冲二根笑了。这样说，招娣更冤枉了。表情有时候是很难管束的，撇开哭，笑是相对容易产生的。自己兴许笑了，不是因为二根，但是笑给了二根。这算是误会吧，还是要命的误会。
　　身上背着两条命，招娣走到哪都活不好。眼前总是有二根和她娘两张脸在晃，夜里做噩梦，还不醒，吓得哇哇叫，害得没有人敢和她睡一屋。招娣在一洗浴中心当搓澡工，老板本来安排她和几个人同宿，最后，给她派了个单间。说是单间，就是将楼梯底下一个小储藏室塞进一张床，只能躺着，坐着都撞脑袋。
　　招娣觉得这样也很好，至少有个容身之地。本来她是有机会改善自己的生存质量的。在洗浴中心有好多有钱人，洗个澡会消费上千元。其中有个长者，说可以给她租房子，还可不干活，就有吃有喝。招娣反省自己，为什么有人向她提这个请求，是不是自己又不小心冲着人家笑了。
　　之后招娣就变得比较严肃了，尤其是路过休息大厅时，甚至走出了军人范。因为这个，老板还找她谈话，说洗浴中心毕竟是服务行业，热情待客还是有必要的。招娣和老板说，自己不能笑，笑了就会出人命。老板当然不信。老板还扔给她一句，说她是大姑娘要饭——死心眼。
　　招娣想，死心眼就死心眼，不出人命就行。其间，招娣和同在一处打工的一名男服务生处了对象。所以答应那个男生的请求，是因为对方的眼睛有点像二根的眼睛。除了眼睛像，其余的都不像了。对方比二根高，比二根结实，说话也不像二根，多上了几天学的人，就是和没上过几天学的人不一样。
　　和对方相处久了，招娣越来越喜欢对方。那个男生也不嫌她住的地方挤，两个人天天谋划未来，招娣只想多攒点钱，好回家做个小买卖。男朋友说他的家在郊区，可以回去扣大棚。招娣问，你家有很多地吗，我要去看看。男朋友答应，但是，招娣怕休息少赚钱，一次也没去过。
　　两个人赚的钱一直放在一张存折里，存折放在招娣那儿。钱越攒越多，招娣越来越开心。男朋友对她很好，有一次和招娣商量，要不要一起出去租个房子，反正两个人也负担得起。招娣想了想，还是觉得住楼梯间吧，住的不说，不是还供吃吗。
　　男朋友看着她，对着她笑。招娣偶尔有那么一点恍惚，觉得那笑，很像自己对二根的笑。那天晚上，招娣又做噩梦了。第二天，男朋友请假了，说是家里有事，没和她说具体原因。招娣还干她的活。可是，男朋友一走几天没音信，电话不通。她去问老板。老板说，你男朋友辞职了，你不知道吗。
　　招娣懵了。赶紧回去楼梯间翻存折。存折没有了。存折是她的名字，但是，密码男朋友知道。她去银行挂失。但是，里面的钱没了。招娣在洗浴中心又傻干了一个星期，赚够了回家的路费，和老板辞职。她没有满世界找那个负了她的男朋友，估计找也找不到。
　　要离开城里的招娣坐在街边，看着大马路，人来人来，车来车往，一片树叶围着她的脚绕来绕去，她捡起来，拿在手里端详，然后后撇到身后的花坛里。她想到为她死了的二根，然后想自己要不要为了男朋友干脆钻到马路上呼啸而过的汽车底下。她甚至站起来，表情失控，不是笑，是哭。
　　这时候，有人过来拉她，是位阿姨，慈眉善目。她哭着哭着就笑了。她说，没事，没有想不开，就是想家了。招娣真的回家了，路过二根的家时，她往院里看。二根的家很大，房子不少，虽然不好，可以住很多人。她甚至觉得，那里边有一间房子是属于她和二根的。
　　细想想，二根真的没什么不好的。自己确实对他笑了，他想入非非，又没有恶意，而且，想娶她回家的心也是真实的。甚至为了这个，还放弃了自己。头一次，招娣觉得二根实在是个不错的男人，却被自己生生地错过了。
　　招娣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和我讲的故事，而我，不确定这些事都发生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