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因为喜欢啊

　　爱＂白毛衣＂的姑娘们
　　上班以来，第一次被主任叫去办公室问话。平日里，每天干活，管我的是教练和工长，没有特殊情况，和大领导接触不上。车间主任的脸色不好，但是，这个不好和我没有关系。
　　进去时，主任坐着，有人来也没有动地方。我很拘束，手不知道放哪儿。偌大的办公室，空荡荡的，眼神无处安放，不像我干活的地方，人来人往，声高声低，有动有静，这里不是，这里只听得见自己的喘息声。
　　办公室里，除了主任，还有副主任，应该还有核算员、会计员等，后两位不在。副主任没说话，主任阴沉着脸，事件发生后，没有人是无辜的。
　　主任直奔主题，你拿了吗？我说，没拿。主任的脸色依然不好看。你为什么没拿？我看着车间主任，这个问题荒唐。我想笑，没敢。我说，没拿就是没拿，还用为什么吗。
　　车间主任本来是两只胳膊拄着办公桌，听了我的话直起身子。应该也是觉得自己问得不妥，话说出来又没办法收回，一时间办公室的气氛有些尴尬。他应该是没有证据证明我也是参与者，又不甘心我无事一身轻，所以叫我来，希望能问出什么事。
　　可是，能问出什么事，没干就是没干。我也纳闷自己怎么就没干，就是一念之间的事，就是一个偷字写出来，大家都念偷，我也不例外。但是，念出来是一回事，做出来又是一回事。我只是念出来了。
　　当时参与的人都找到了证物，也到我的宿舍搜了，什么都没搜到。主任应该是这么想的，大家都问过话了，也不差我一个，也兴许，问着问着就问出点什么。按普通的世界观分析，这个世界没有手脚完全干净的人。
　　主任没有继续问，我诸神出窍的样子让他拿我没办法。我离开的时候，扫了一眼副主任。副主任驾个眼镜，埋在文件堆里，露半个脑袋，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从办公室出来，回到我那些犯了事的姐妹中间。我管理表情，没有欢天喜地，我没有看任何人笑话的想法，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在意她们做了什么，不觉得她们做了多大的错事。实事求是地讲，整件事，我也是参与者。她们做的时候，我也没闲着。将纱线从线轴上缠下来，一个人完成不了，尤其是雪白雪白的纱线，怎么能让它落到地上。
　　回想事件事发生的过程，没有前奏，就是说没有预谋。零点开始的夜班，从宿舍里被喊夜的人叫醒，到进入车间，行走的身体还处于醒觉的过程。上下班交接，下班的精神抖擞，上班的萎靡不振，没个半小时，头上的三魂无法归位，甚至无视经手的绵条变成了和往日不一样的白，直到吃过夜餐，没到开工的时间，姐妹们一溜靠墙坐在地止，边聊天，眼睛边盯着线轴经了自己的手纺出来的那一锭锭雪白的粗纱线。
　　哇，怎么就那么白。进而，那么白的纱线能做什么？织毛衣吗？对，织毛衣。大家人手一个缠满白纱的铁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结果，所有爱美的姑娘们当机立断，迅速下手，我也被那雪白的纱线吸引，脑海里不停地浮现出它被织成毛衣的样子。
　　在帮忙的过程中，我开始羡慕她们的勇气。可以肯定，当时我真的想到了勇气。无论如何，我的潜意识里还是有判断的，只是，这个判断在我帮助她们的过程中，不能让我做出制止的行为，过后想来有些遗憾。我直击并参与整个＂犯罪＂过程，直到一轴轴纱线变成线团，集中交给两个姐妹趁着夜色潜回宿舍，大家才算安心。
　　之后开工，深夜的厂区无任何异常，过道间偶有安检人员过往，人不过是模糊灯光里的一个影子。这个影子不具杀伤力，凡是黑夜里工作的人都有懈怠的表现，比如对有些行为视而不见，不是有意的，是真的看不见。但是，天是会亮的。睡了一夜的明眼人上班了，对照之下，发生在夜里的、和夜一样有些混沌的灵魂陡然间清醒了。
　　车间主任站在工作间，傻了。厂里技术科研究了数月的成果在进入试纺时，经粗纱车间，全部被毁，乃至消失。产品后来索回，也不能重回生产线，技术员的全部心血泡汤，可能的后果是直接影响新品上市。在讯问之后，车间里嘴大的人悄悄给事件做了定性：白毛衣事件。
　　好在，车间主任第一时间按住了此事，并紧急救援，联系技术科，重新配料，立马上流水线，几个小时后，试验品再次出炉，不误事的前提下送交厂部。所有涉事人员，包括在夜里像影子一样走过车间的、有着生杀大权的安检员，也被包庇，还有我们这些想有件雪白毛衣的姑娘们，除了挨了车间主任几顿训，都逃过了厂部保卫科的追责。不然，一帮纯是喜欢美的姑娘轻则被开除，重则移交司法机关。
　　无论怎么说，那个夜晚，不管姑娘妨缠棉线的画面多么的温馨，都是明目张胆地偷盗，我一样难辞其咎，一个货真价实的帮凶没挨着车间主任的骂，只能是侥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