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山水与茶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同学寄瓯一起去爬山。十多年前，我们两个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去大罗山。十多年的时间，让我们从青年变成了油腻的中年，家庭的角色也从晚辈变成了长辈，工作和家庭让我们放下了很多共同的爱好。
　　三月初，平阳采茶节，约上寄瓯一家，一起去体验。从我们的住处到平阳水头，大概要走七八十公里的高速。寄瓯车技好，我便笨鸟先飞，提早半个小时出发。上了高速，二十多天雨水之后，初见阳光里，有蓝天、青山、绿水，我们一路被春意打动，感觉整个人都满腹活力。眼前的一切都是三月的鲜艳，干净而柔软。流连于景色的我们到达目的地时，比寄瓯一家还晚了半个小时。
　　水头朝阳是少数民族畲族聚居地，我们到达现场时，正好遇上畲族特有的习俗表演。几位当地表演者很热情地向我们介绍，她们的民族服饰，还有身上的配饰。我们对少数民族的认识有限，除了从课本里记住的56个民族外，模模糊糊地知道她们有很漂亮的服饰，头上裹着厚厚的头巾，佩戴大量的银制品。通过她们的介绍，我们知道了畲族服饰上的图案来源，女孩子婚前婚后发型和头饰的变化。
　　偶然获得的知识让惟妙觉得很好玩，也很新奇。这是旅途给我们带来最大的收获，每次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我们都能接触一些未知的文化和知识。这些文化和知识能鲜活地展现在我们眼前，让学习变得不再刻意和枯燥。
　　去茶园还有一段不短的路，惟妙走得有些吃力。妻子一直牵着她的手，感冒四天了，症状虽然好了很多但尚未痊愈，身体还是比较虚弱。寄瓯后来责怪我们对孩子太严厉，不应该在孩子生病的时候，还让她出来爬山。
　　还在感冒期间的惟妙，身体还虚弱。走的累了，她的妈妈就陪着坐在干净的山村公路上，感受清新的空气和阳光。其实我们也有不舍，但我们也珍惜少年时期挫折的教育，而且山里新鲜的空气更能促进身体恢复。出生以来，惟妙的体质都是比较弱的，这五六年来，她一直跟着走古街，寻文化，现在她跟着我走上一天不会喊累，轻易就可以跑下三四公里。
　　路旁，熟悉的篱笆墙，粗糙却亲切感十足。这些年山村也在慢慢的变化，变得干净了，变得与山水相融了。它和都市的变化不同，如果说都市的变化是复制与黏贴的千篇一律，那么山村就是在时光里的自然生长，它有着自己的有趣灵魂。
　　我能够读懂山水的醉人，应该感谢年少时山野里砍柴的经历，它帮我的心灵建立了与自然之间的路径。成年后，我文字里的语言美感，无非是将童年时期所建立的镜像，再次精准地复述出来而已。
　　站在我现在的年纪去回顾，发现自然是培养感知能力最好的老师，我努力让惟妙近山触水。这些年来，惟妙稚嫩的笔触下，自然也变得生动而美好。在她心上流淌的诗情画意，是汗水后，竹林里悠悠而来的风，是口干时，山涧里汩汩而去的泉水。现在我和孩子也谈论诗歌，在课堂背诵硬撑开的记忆之外，我希望她能结合自然的画卷去体会意境之美，让学习变得不再是我童年里的抗拒。
　　寄瓯的女儿丫丫，与我们相遇在茶园。妻子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采茶，她们在茶树见遇见一位老茶农，老奶奶八十多岁了。老奶奶不会讲普通话，畲语方言我们也听不懂，但她始终用微笑待我们。温州这片地方除了主要的瓯语外，还有闽南语，蛮话，金乡话等等，真的是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我们也认识到，采茶不是电视上画面里，年轻漂亮女生妩媚的摆拍，而是眼前这位风雨里辛苦了一辈子的茶农。
　　茶园深处，妻子和两个孩子学着茶农的样子，在认真地寻找每一个枝头。经过一个冬季的酝酿，仿佛一夜之间，所有的枝头都会冒出相似的两片嫩芽，浅浅的绿意，柔软娇弱。准确地找到芽口，轻轻一折，叶芽就落到手心里了，芽口微微渗出汁液，含着鲜活的茶香。在孩子们幼小的指尖上留下的触感，是与古老茶文化最初的遇见。面对低矮的茶树，身体前倾三十度，这是对自然馈赠感恩的姿势。前倾的动作看似简单，时间久了却会腰酸背痛，这样苦楚我在童年插秧时深切地体会过。孩子们累了，她们坐在茶园边的田埂上，去采能举手就能够到的茶叶，老茶农们却依旧保持着三十度的感恩。
　　我们手中的茶叶叫平阳黄汤，因黄公望喜爱家乡茶而得名。我跟惟妙介绍《富春山居图》作者，伟大元代画家黄公望。这位50多岁才开始学习绘画的画家，不仅是对孩子，也是对我自己有很大的触动。
　　采茶节上，我们还遇到农学院陈国胜教授。陈教授曾跟我讲过硒元素，这种被称为生命火种的微量元素数量极少，存在于温州的土壤里很难得。土壤中的硒会通过茶树的转化，与氨基酸结合在一起成为植物活性硒，才能被我们身体吸收。我们人体本身不能合成硒，茶成为生命火种很好的载体。很幸运，这些年走在这座城市，路上可以遇到那么多的良师益友，我和家人，可以从他们身上学到了很多知识。
　　一个多小时，我们采回二两茶叶。在经过清洗，晾晒之后，我和惟妙第一次炒茶。燃气灶上，我们用最小的火候，慢慢烘焙到干燥。中途由于心急，我们开了中火，焦了几片，内心满是悔意。
　　周末的早晨，我跑步上大罗山。茅川精舍对面有一口泉水，清冽甘甜，最适合泡茶。家乡的山泉和茶叶，让我们有些迫不及待。当沸水冲开茶叶的刹那，茶香的清味里，茶园采茶的体验再次悠悠然而来。用家乡话来说茶叶很清味，对茶叶泡开后新鲜的评价。一碟甜点，一壶茶，一缕阳光，一本书，一家人的一个午后，这种感觉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