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中考，考场轶事

　　那年中考最后一场是英语考试，我和来自另外一个乡镇的朱老师搭档，监东镇中学考点第十八考场。
　　想着两天五场监考行将结束，心中涌出一种苦尽甘来的甜密。微风也来助兴，从窗户边悄悄地溜进来，在这个六月的天气中，也算是件快慰的事。作为主考官，我端坐考场前方，扫视着每一个学生。他们即便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小动作也难逃我的火眼金睛，这么多年的优秀监考员的称谓，那可不是开后门就能评上的。不是因为我多严肃，而是为了孩子们一个公平的竞争。
　　第一排第三名考生早早地就成了我的重点监管对象，这个模样还算周正的女生，戴一副深度近视眼镜，坐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居然不住地东张西望，甚至公然回头和第四纵行的第二名男同学，用不同的手势比划着。这是我看不懂的一种交流方式，但可以确定，他们是在传递答案。我三番五次地制止，直到我发出最后通牒，女孩总算安静下来！
　　没了外援的女孩索性放下手中的笔，悠闲地审视着我，当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相聚的那一刻，她的眼神变得出奇的温柔，先前和男生交流被制止时的戾气荡然无存。有那么一刻钟，我分明看见她的小脸漾着笑意朝着我张了张嘴，旋即又露出一幅可怜兮兮的神情。我不愿想像这么丁点的孩子精于世故如此！我也不愿再额外惹出事端，将头扭向一边。
　　风，不知何时已经停歇，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窗外的天空，云层逐渐厚实起来。
　　女孩终于愤愤不平，嘲弄似的乜斜了我几眼。或许她第一次领教我这样一位不近人情的考官！又或者她觉得她的舞弊注定在我这儿行不通，索性伏下身子开始假寐，时不时地侦查一下我眼睛的行踪！我在她正前方半米处坐定，用行动告诉她：考官必须维护考场的公平正义！
　　一声闷雷和考试结束的铃声几乎同时响起，我下达最后的指令：请同学们起立，迅速离开考场！话音未落，面前的女孩已经拿着自己的答题纸坐在了那个男生的凳子上疯狂地填涂着答案。我一边叫朱老师清场关门，一边控制女孩写字的手。女孩一直处在颠狂亢奋状态，将两个人的答题纸紧紧的环护在双臂之下，近乎竭斯底里地吼叫：你不让我抄完，我立马把两张答题纸撕碎！
　　遇到一个横不讲理的孩子，我吃了一吓，赶紧缩回自己的双手：别激动，好说，好说！朱老师收好其他试卷，我示意她快去找考点负责人或巡视员。我想进一步拖延时间，耐心地告诉孩子这样影响不好，对别人也不公平！
　　我不管！我要考A！我要考一中！我要上小班！女孩语气短促而急切，扑通一声给我跪下，咚咚两个响头：老师求你了！你要再不让我抄完，我立马从楼上跳下去！
　　我下意识地看看窗外，哗哗的雨倾盆而降，走道上还有不少孩子避雨抑或看我如何处置，没有离开。但，监场考，监出人命来了，这我可担待不起！好好！你随意！你随意！我拉开门走到过道，要求所有同学下楼！从来没有遇到这种情形，一时间我也无法处理，只得静待领导前来救场。我尴尬地站在女孩面前，看着她飞速的抄写！
　　考点负责人陈校长来了也没有制止，他反问我：真跳楼了怎么办？我说可以等她抄完离场，在她试卷上标上舞弊即可！陈校长说：慕老师，何必那么较真！孩子这么脆弱，将来若没考上一中想不开岂不一样会出事！
　　我心有不悦，总觉得似乎不该这样了了，想着如果是巡视员来会怎么处理！
　　二十分钟后东镇中学的老同学廖刚来找我，说他们的陈校长晚上准备亲自陪我就餐！并低声告诉我：考场的事到此为止！我不解，非拦着老同学问明情况。廖刚说那个女生除了英语之外，门门课都很优秀，英语发挥好了就是A！我半玩笑半认真地说：你们就让她这样发挥？同学之间没那么多禁忌，廖刚也不恼：意外，纯粹是个意外！
　　晚餐有些意外的丰盛，所有的监考老师都来了，陈校长率先致辞，感谢大家辛勤付出！推杯换盏间，陈校长已来到我身边敬酒，悄然耳语道：慕老师年轻有为，但，还需历练，你们的刘校长是我的师范老同学，我让他给你加加担！干！最后一个字强劲而有力！
　　不知为什么，那一夜两杯下肚我便不省人事，听说是同学把我背上车交由同事带回响马镇的。那个女孩后来怎么样了，我不愿打听，也不敢打听，心中只愿她能健全地成长起来。唯如此，我心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