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运河老师是六八届初中毕业生,作为北京知青他曾在陕北高原插队落户生活了两年多,回忆起当年在陕北插队落户的那段生活经历,曹老师心潮澎湃,感慨万千,他说陕北的条件虽苦,可那里很锻炼人,那里是他抛洒汗水放飞梦想的第二故乡,那里还有他的初恋和苦涩而又美好的青春回忆。 说起自己的初恋,曹运河一脸的苦涩和无奈,他说自己的初恋在陕北,只可惜那张保存了四十多年的照片被他爱人给撕了,那张照片是他同乡庞运老师拍摄的,那是唯一的一张有初恋在内的合影照片。回忆起在陕北插队落户的往事,当年的情景又浮现了他的脑海里。 最难忘的是1969年1月15日,那天在车站和送行的父母挥泪告别,曹运河坐上了北京开往陕西方向的知青专列,到达陕西铜川后又换乘汽车辗转到达了陕北的关家沟大队。他们插队落户的地方离黄河不太远,那里的贫穷简直让人难以置信,周年都是起伏的黄土高原,真的是沟壑纵横,连绵不断。 一同到关家沟大队插队落户的北京知青共三十二人,曹运河他们十六名北京知青分在了关家沟后队(二队),另十六名北京知青分在了关家沟前队(一队)。其实就是一队和二队,当地老乡非把一队说成前队(一队在沟口),把二队说成后队(二队在拐沟坡上)。 关家沟大队姓关的社员就有七八家,姓陈和和姓刘的占多数,村名为什么叫关家沟,这个就不太清楚了。 曹运河他们后队的十六名知青有八名男知青八名女知青,他们分别住在了后队队部的两孔窑洞里。女知青们居住的那孔土窑还好一些,土炕是多年前搭建的,在炕洞口烧火,没有灶台。男知青们居住的那孔窑洞里的土炕是新搭建的,灶台也是新垒砌的,灶上一口挺大的铸铁锅也是新买的,还没有配上锅盖。不知是锅里的水蒸气还是土炕没干透的原因,走进男知青们居住的窑洞,就有一种潮乎乎的感觉。 后队队部大院,就成了后队的知青点。 因为知青们居住的地方暂时还不能做饭,十六名知青就分散开两人一组,到社员家中吃派饭。 第一顿派饭,一名叫张小芹的女知青和曹运河一起在陈贵根家吃的。那第一顿派饭也算是接风饭,有白菜粉条炖豆腐,还有油拌咸菜丝和辣椒酱,主食是玉米面团子。那顿接风派饭虽很普通,可一般社员家中在过年时才能吃上豆腐和粉条,平时谁家也舍不得花钱买豆腐,炖粉条也是待客的菜肴。陈贵根一家人都特别热情,张小芹和曹运河也没拘束,一人一个玉米面团子,还喝了一碗玉米面糊糊。后来他们才知道,在冬季农闲社员们家家户户都吃菜团子和糠团子,把粮食省下来留到春耕春播时吃。春耕春播农活重,不吃真粮食(不掺糠和菜的纯粮食)没有力气干活。招待知青们的饭菜虽然算不上丰富,那已经是最好的了。 陈贵根是关家沟后队的会计,他家有两个女子一个男娃,大女子叫陈秀玉,当年十七岁。二女子叫陈秀春,当年十五岁,她姐俩都参加劳动了,秀玉一天都能挣七分工了,秀春一天也能挣五分工。陈会计家的男娃叫陈铁锤,当年十二岁,读了两年书就辍学了,天天牵着一只山羊上山放羊。 在老乡家吃了三天的派饭,后队的刘队长就为知青们领回了国家供应的粮食,男知青们居住的窑洞里的那口大锅洗刷干净了,也配上了锅盖和笼屉,瓢盆碗筷一应生活用品都置办齐了,知青们可以自己做饭吃了。看知青们都不会做饭,刘队长就安排他婆姨和陈会计家的大女子秀玉临时帮教知青们烧炕做饭,队里一天给每人记五分工(因当时是农闲,其他人都呆在家不挣工分,正常情况妇女一天挣七分工)。 当时陕北的天气很冷,最低气温达到零下十几度,比北京的气温要低好几度。因为天气冷,知青们都愿意躲在窑洞里取暖,谁都不愿意走出窑洞,除非要去茅厕。刘队长原本计划要带领知青们上山打柴的,可那段时间风大天冷,看知青们都是十六七岁的娃娃,刘队长就让知青们把场院的秫秸和豆秸抱来烧炕做饭,说等天气转暖,再领大家上山打柴。 烧柴问题暂时不用考虑了,可知青们还有一个难题,那就是吃水问题。关家沟前队和后队都在一眼水井里吃水,后队离水井挺远的,至少要有二里路,挑一趟水来回半个小时还多,知青们最打怵的就是去水井挑水。再打怵也得去挑水呀,不挑水咋做饭啊? 第一个去挑水的是曹运河,他叫上周成栋和他一起去的。刘队长的婆姨不放心,就让陈秀玉领他俩去,陈秀玉帮他俩背着井绳。 三个人说着笑着很快就来到了水井边,当时有好几个社员在打水,曹运河他们在旁边等了一会,等社员们都挑着水走了,他们才打水。水井虽然不深,可曹运河不敢站在水井边往井里看,他怕掉下去。周成栋胆子大,可他费了挺大劲,才打上来半桶水。看看两个北京知青这么不中用,陈秀玉捂着嘴笑了笑,三下五除二,轻轻松松就打上来满满两桶水。 因水井坐落在泄洪沟的沟崖下边,从水井上到沟崖,要走一段陡峭的坡路。曹运河挑着两桶水摇摇晃晃往前走,刚走到半坡,脚下一滑,跌倒在地,两桶水全洒在沟坡上,前面那桶水正好浇在曹运河的腿上,棉裤和棉鞋都被浇湿了。曹运河臊得满脸通红,站在那不知所措了。 走在前面的陈秀玉赶忙跑回来,说:"啊呀,你的棉裤都湿了,你快回,哦来挑水。"陈秀玉说完,拿上扁担和水桶来到水井边,重新打了两桶水,小心翼翼把两桶水挑上沟坡。因为曹运河把两桶水洒在了沟坡下,坡路又湿又滑,实在太难走了。看着一个和自己同龄的女子轻松把水挑上了沟坡,曹运河感到很惭愧,自愧弗如。 陈秀玉把两桶水挑回知青点,把水倒进水翁里,又挑着水桶去了水井,还拿了一把老镢头。因为曹运河把水洒在了沟坡下,她担心结冰后滑倒去挑水的人,她要把结冰的路面刨一下,垫一些黄土沙。 第二趟挑水回来,刘队长的婆姨开始蒸玉米面团子,陈秀玉一边烧火一边帮曹运河烤棉鞋,她还让曹运河把棉裤换下来,也帮他烤一烤。看着善良可爱的陈秀玉,曹运河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温暖的感觉,他越看越觉得陈秀玉就像第一个走进他梦境的那个美丽女孩。 自从经历了第一次挑水的尴尬,曹运河心里产生了一个疑问,后队社员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挑水?为什么不在附近打一眼水井呢?还有陈秀玉,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为什么对他曹运河这么好呢? 大年初三那天快中午的时候,曹运河的两个同乡到关家沟看望他,大家一块吃罢午饭,他的同乡庞运提出给大家照一张照片,留作纪念。大家在窑洞门口刚站好,陈秀玉从土窑里走了出来,庞运让她也和大家一起照相,她就站在了曹运河身边。有生以来,陈秀玉那是第一次照相。大约过了二十来天,庞运给曹运河送来了三张合影照,曹运河自己留了一张,送给张小芹一张,另一张送给了陈秀玉。 正月过后,天气不像年前那么冷了,刘队长带领知青们上山打了几趟柴,就开始为春耕春播生产做准备了。 一次上山打柴的途中,曹运河问刘队长,后队社员吃水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刘队长说后队也准备打一眼水井,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地方。 在陕北生活了两个多月,曹运河他们真正体验到了陕北农民的不容易,就连过年,社员们想吃几顿白面蒸馍都很困难,更别说猪肉羊肉了。他和知青们一起探讨过好几次,大家都表态一定要为关家沟的乡亲们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转眼就到了1969年的11月,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农闲时节。经过一个春耕春播和秋收秋种的劳动锻炼,曹运河他们的体质有了明显的变化,他们不光都能独自去水井挑水了,大家也都学会了做饭,也慢慢适应了陕北艰苦的生活环境。曾经多次哭鼻子的张小芹,也变得坚强起来。 天气冷了,大家都不用出山劳动了,知青们有时跟着社员们上山打柴,有时到队里干点零杂活,没事的时候就在村子里转一转。曹运河一直在惦记着为乡亲们打井的事情。 那天打柴回来,和刘队长走在一起的曹运河问刘队长:"队长,咱队牲口棚前边拐沟的沟坡下那块开荒地是陈会计家的吧?你看在那打一眼水井能行吗?""哦也想过,就怕打不出水来。还有,那块荒地是陈会计一镢头一镢头刨挖出来的,哦怕他不同意。"刘队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很快,曹运河就通过陈秀玉做通了陈会计两口子的工作,他们答应让知青们在那打井试试。 说干就干,在刘队长和两位老社员的指点下,全体知青都加入了打井的行列,社员们也都来帮忙。万万没想到,事情的进展非常顺利,半个月的时间,就挖到了水源,一个拇指粗的泉眼汩汩冒出了清水。当时,不光是曹运河他们高兴地流出了眼泪,社员们也都高兴地笑弯了眉毛。 快过春节的时候,队里的几名石匠用石块和长条石把井口垒砌好,水井通往路面的那段沟坡也用石块垒砌了台阶,后队的社员再也不用去前队那边挑水了。因为打井这件事,队里的乡亲们都说是北京知青为大家做了一件大好事,都对知青们刮目相看。 1971年秋后,曹运河应征入伍,光荣地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他成了关家沟大队第一个离开陕北的北京知青。离开关家沟的前一天,陈会计家请曹运河吃了一顿好吃的,算是为他饯行。曹运河收下了陈秀玉给他绣的鞋垫,他把自己的钢笔送给了陈秀玉留作纪念。离开关家沟那天,全队的社员们都来为曹运河送行,陈秀玉抹着眼泪一直把曹运河送到村口,看着刘队长赶着毛驴车消失在路的尽头。 2019秋天,曹运河他们曾在关家沟插队落户的北京知青重返第二故乡看望了乡亲们,在县城生活的陈秀玉还专程回到村里招待了大家。 从陕北回来,周成栋去曹运河家喝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周成栋和曹运河都来了兴致,无意中说起了陈秀玉,周成栋就笑着问曹运河:"陈秀玉是你的初恋吗?听说上学时你就和张小芹早恋过。""我和张小芹只是同学关系,要说初恋,应该就是陈秀玉,她可没少帮助我。当初要不是她给她爸妈做工作,那眼水井咱根本就打不成。"借着酒劲,曹运河这是第一次在他爱人面前说自己的往事。 周成栋又干了一杯酒,笑着说:"陈秀玉现在咋那么胖了,她年轻时的体型真苗条,长得也好看,当时要不是我爸妈逼着我回北京,我就跟她恋爱了。""是啊,她那时才十七八岁,一笑俩酒坑,确实很漂亮,不然的话,我咋会喜欢她。"曹运河也干了一杯酒,说话的声音又大了一些,他可能是忘了坐在身边的老伴。 "成栋兄弟,你哥俩说谁呢?说得这么高兴。"曹运河的爱人给周成栋倒了一杯酒,笑着问。 没等周成栋开口,曹运河先开口了:"说我的初恋呢,一个漂亮的陕北女子,就是我在陕北插队时认识的。""以前也没听你说过啊,到底有多漂亮啊,你俩吹牛皮吧?"曹运河的爱人笑着说。 曹运河没吱声,晃悠着站起来走进了书房,过了好一会子才从书房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照片。周成栋忙站起来,接过照片看了老半天说:"哎呀,我的哥哟,这张照片我咋没有啊?你看人家陈秀玉,那时可真漂亮,个子也高,这张照片我收藏了。"周成栋说完,就把照片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成栋兄弟,你先让嫂子开开眼再收藏啊,我看看什么样的美女让你哥俩说得这样眉飞色舞。"曹运河的爱人说着,伸手从周成栋的衣兜里掏出了那张照片。 周成栋赶忙凑过去,指着照片上的陈秀玉说:"嫂子,靠我哥站着的那个,就是最漂亮的那个女子,我哥的初恋。" 曹运河的爱人仔细看了一下那张照片,突然把那张照片撕成了碎片,冷笑着说:"是够漂亮的。" 周成栋和曹运河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他俩像泄了气的皮球,都瘫坐在了椅子上。 说到这里,曹运河老师停顿了一下,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在陕北插队落户两年多,就留下了这一点美好的回忆。这样也好,省的我爱人吃醋。"曹运河虽然说省的他爱人吃醋,可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惋惜和难过。 半个世纪的时光转瞬即逝了,就如白驹过隙一般,插队落户的那段青葱岁月,已成了知青们永远的回忆。一张老照片就这样被撕掉,多少还是有一点遗憾。 作者:草根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