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连续写了多篇北京知青在陕北插队落户的相关文章,有的读者可能已经看腻了,觉得插队落户的事情也就那些事,基本上都是大同小异,也没什么新鲜感了。其实,总写一种题材的文章和总读一个类型的文章一样,都会有审美疲劳。最近我之所以总写知青题材的文章,是因为总有热心读者源源不断地为我提供素材,都是他们的亲身经历。好多读者都希望通过今日头条这个非常有影响力的网络平台,把他们经历的事情分享给大家。 昨天和一位叫义薄云天的文友语音通话一个多小时,他给我讲述了在陕北插队落户时的那段难忘的生活经历。 这位北京文友姓贺,叫贺怀忠,六八届初中毕业生,曾在陕北榆林地区插队落户三年半,直到参军入伍,才离开了陕北。 一九六九年的四月十六日,贺怀忠和六名北京知青来到了陕北的五道沟大队,他们到这来插队落户了。因为五道沟大队是全公社最穷的地方,那里人口只有二百多人,只有一个生产队,到那去的七名知青都是男生,他们是自告奋勇到最困难的地方锤炼革命意志的。 听说北京知青要来插队落户,大队书记杨二槐早早就让社员们把队部旁边那孔放农具的窑洞拾掇出来,重新砌了灶台,用麦草泥抹了炕面,土窑里的四壁还让牲口管理员张大伯全部刮了一遍,就像新挖的窑洞一样。等知青们来了,窑里的土炕早就烧干了,锅碗瓢盆也给知青们准备齐全了。 来五道沟大队前,知青们只是听说五道沟大队偏僻贫穷,可到了五道沟,他们才真正理解了什么叫偏僻贫穷。从公社到五道沟大队,十多里路,要翻五道山梁,除了上坡就是下坡,几乎没有一段平坦的路。知青们走进昏暗的窑洞,窑里除了锅碗瓢盆和灶坑里有一点烧柴,真的是家徒四壁,连一盏油灯都没有。 来到五道沟大队,知青们在社员家里吃了两天派饭,杨二槐支书就和车把式季长锁大叔到公社粮站给知青们领回来了国库供应粮,还在公社的磨坊磨了面粉。有了粮食,知青们就开始自己做饭吃了。刚开始知青们不会做饭,杨支书就安排牲口管理员张大伯帮知青们做饭。大炼钢铁那阵子,张大伯在工地给社员们做过饭,他不但会蒸馍,还会擀面条烙饼,熬菜汤炖菜样样都会做。 四月末的陕北,天气已经逐渐转暖,杨柳泛出了新绿,枣树和槐树也冒出了嫩芽,沉寂了一个冬季的五道沟大队,又迎来了春耕春播的农忙时节。 五道沟大队的人口虽不多,可那里的耕地还真不少,村子周边都是五道沟大队的耕地,只是那些耕地都是山坡地,土壤贫瘠,粮食产量很低。乡亲们广种薄收,吃粮问题年年是五道沟大队社员们的头等大事。有一些山坡地,一亩地只有几十斤的收成,社员们起早贪晚,劳动一年收的粮食,只够吃多半年。 因为五道沟大队的耕地都是山坡地,运送土杂肥要靠肩挑人抬,地块大一点的耕地可以套上牲口拉犁耕地,小的地块,只能用老镢头(板镢)刨挖了。第一天刨地,贺怀忠他们手上都磨出了水泡,一天下来,真的是累的晕头转向的,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好在乡亲们都特别照顾北京来的知青,尽量给他们安排轻松的农活,谁家有点好吃的,也都想着知青们。为此,知青们从心里感激五道沟大队的乡亲们。 北京知青在陕北资料图片 等春耕春播生产结束后,他们七名北京知青都明显黑了瘦了,好在他们吃的是供应粮,顿顿能吃饱饭,不用饿肚子。当时五道沟大队的社员们家家户户都缺粮,大都是一半面粉掺一半野菜,能吃上菜馍的就算不错了,多数人在吃菜团子。看社员们收工后都在地头沟崖边挖一些野菜,撸一些嫩树叶或洋槐花,贺怀忠他们也学着社员们挖一些野菜或撸一些洋槐花、槐叶啥的,但他们不吃,都送给了社员们。偶尔也吃几口生槐花,他们就是品尝一下,并不是为了充饥。看看社员们的生活都那么苦,贺怀忠他们心里都很难受。好几次,贺怀忠把属于自己的那份玉米面馍送给村里的老人和孩子们吃, 比起当地社员们的生活水平,贺怀忠他们的伙食算是相当不错了。虽然一日三餐都是净面玉米馍,还有咸菜和一些青菜吃,可知青们都觉得日子太苦了,一个月也见不到几回油花,更别说吃肉了。 说到吃肉,知青们都馋的流口水。别说大家兜里都没多少钱,就算兜里有钱,又能到哪里去买肉呀。因为说到了肉,好像一下子就勾出了知青们肚子里的馋虫,他们连做梦都想着吃肉。 怎样才能吃到肉啊?贺怀忠突然想到了一个歪主意。一个月前收工时,他看见车把式季长锁大叔不光是挖野菜,野草他也挖。贺怀忠好奇,就问长锁大叔:"季大叔,你挖野草干吗?""我家二女子养了两只兔子,挖野草回去喂兔子。"季大叔笑着回答。那天,贺怀忠不光帮季长锁大叔挖了挺多野草,还跟着季大叔到他家看了看那两只可爱的灰色兔子。 季大叔家的那两只兔子就养在土窑旁边的鸡窝里,鸡窝外面砌了一圈矮墙,白天让兔子在矮墙内自由活动,晚上就把兔子关进鸡窝里。那两只兔子长得很可爱,每只有两斤多重,一公一母,季大叔说再过两个月就能生小兔子了。 听贺怀忠说要去偷季大叔家的兔子,其他六名知青四名反对两人支持,也就是算上贺怀忠七个人有四个人反对。贺怀忠说他在北京吃过红烧兔子肉,特别好吃,比猪肉比羊肉还好吃,真的是香而不腻。 那四名知青原本持反对态度,可一听说兔子肉比猪肉还香还好吃,他们也不由自主地流下了口水。当晚,贺怀忠和一名叫振华的知青偷偷溜进了季大叔家的墙院内,轻而易举就把两只兔子拎到了知青们居住的土窑里。之前原本说偷一只兔子的,可到了那,贺怀忠把两只兔子都抓住了。抓兔子很容易,它不会叫,也很温顺,贺怀忠没费多大劲。 跟着贺怀忠去偷兔子的那个知青原本是去放风的,可等贺怀忠走进了季大叔家的院子,他拔腿就跑了回来,他怕被主人逮着。 贺怀忠不光偷兔子在行,他还会杀兔子,当晚半夜,两只兔子就炖在了锅里。说到这里,贺怀忠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说当时什么也没考虑,只是想改善一下伙食,解解馋,因为那时的生活太苦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出山劳动的时候,有社员在谈论季大叔家兔子被偷的事情,大家都说村里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多少年来五道沟大队的社员们都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现在咋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社员们还说,两只兔子倒是不值几个钱,只是人家季玉玲(季大叔的二女子)对这两只兔子有感情了,看她一个大姑娘哭成那样,真让人心里难受。 几天后,五道沟大队就没人再说季大叔家丢兔子的事情了,好像这事根本就没发生过。季大叔见了贺怀忠他们也是有说有笑,没看出一点异常。季玉玲看到知青们也是热情打招呼,还是和以前一样笑魇如花。 虽然社员们和季大叔一家都没有异常表现,可贺怀忠他们自从偷吃了季大叔家的那两只兔子,大家心里一直都没安生过,总觉得社员们在他们背后指指点点的。特别是贺怀忠,他心里更是惭愧和内疚,他这个后悔呀,后悔当初不该动这个念头。每次看到季玉玲,贺怀忠心里就像揣着一只兔子,怦怦乱跳,他都不敢正眼看季玉玲。 一九七一年秋后,贺怀忠和一名知青结伴到公社供销社去买牙膏,在离供销社不远的地方,看到一位大妈在兜售两只兔子,那两只兔子都是纯白色的,每只兔子有两斤左右。一番讨价还价,贺怀忠自掏腰包买下了那两只兔子和那个荆条编的兔笼。等到天黑后,贺怀忠他俩才悄悄回到五道沟大队。当晚半夜,贺怀忠偷偷将那两只兔子送到了季大叔家,放在了鸡窝前边。 一九七二年秋天,贺怀忠通过了征兵体检,公社和县武装部的工作人员到五道沟大队做走访调查时问到了五道沟大队的治安状况和北京知青在村里的表现,村民们都说村里治安特别好,知青们都很勤劳,啥事都为社员们着想,表现很出色。当公社干部问季长锁家兔子被偷的事情时,季长锁笑着说:"没有的事情,我家兔子自己跑丢了,后来又找到了。"贺怀忠顺利当兵入伍后,他悬着的心才算踏实了,他从心里感激乡亲们。 资料图片来源网络 二〇一九年秋天,曾经在五道沟插队落户的七名北京知青重返第二故乡,他们回来看望乡亲们了。当贺怀忠把两万块钱塞给季玉玲时,季玉玲笑了笑说:"这是补偿我那两只兔子的钱吗?当时你不是已经给我买过两只兔子了嘛。" 听了季玉玲的话,贺怀忠感到很惊讶,他红着脸说:"玉玲妹子,你咋知道是我偷了你家的兔子?""那天晚上,我大(爸)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等你拎着兔子走出我家院子时,我大就跟在你后面,你还喊了两声振华(当时和贺怀忠一起去偷兔子的那名知青)。第二天我原本要去找你讨说法,我大说人家北京娃娃这么小就离开爹娘到咱这来插队落户,娃娃们也够苦的,咱就别难为人家了。这个事情对谁都不要说,北京来的娃娃们还小,他们还要活人哩。"季玉玲说出了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 那一刻,贺怀忠他们七人都流泪了,那是感动的泪水,那是感激的泪水,那是愧疚的泪水。 时隔这么多年,每次说起这件令人脸红的往事,贺怀忠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感动和愧疚,他很想跟季长锁大叔说声对不起,可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季大叔已经过世八年了。 作者:草根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