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农民过去收麦的情形，估计以后再也不会有了（终结篇）

　　只要一起风，就像沉闷的足球比赛突然进了一个球一样，气氛顿时沸腾起来。人们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儿，准备＂扬场＂。
　　父亲操起木锨，这也是专门为扬场打造的工具，和庭院里挖坑翻土铁锹很像，不同的就是材质，一个是纯木的，一个是硬铁的。听父亲讲，铁锹有些笨重，且锋锐，铲来铲去怕伤着麦粒。
　　由此可见粗犷的庄稼人对自己的粮食有着心思细腻的一面热爱。
　　父亲走到场面中间的麦堆边，他弓着腰，轻轻铲起一锨，然后往空中撒去，那些混杂一起的麦粒麦糠被风这么一吹，麦糠麦屑随风飘零，饱满的麦粒则是像小雨一样，在沙沙声中落了下来。
　　父亲一连扔了几下，用他的话说这是在测试风速，观察风向，选好站位才能有的放矢。
　　庄稼活儿很简单，人家咋干咱咋干。这是流传在我们乡间的俗语。
　　有些活儿却是很有技术含量的，就像扬场。行家里手，动作轻柔，宛若天女散花，那扬起的麦粒在空中能成一道弧形的＂麦桥＂，然后有序地洒下，即使风很小，麦粒也能容易地分离开来。
　　随着脚步地来回移动，均匀地铺成一条线，最终堆成一个小山峰。
　　其实这个活儿是需要两个人做的，一个负责扬，一个负责扫，我们这称拿着笤帚的为＂打络＂，这个词是否该这样写，就不得而知了，老一辈的庄稼人大多目不识丁，只是口头相传下来。
　　负责打络的就是把风吹不走的麦穗头或者秸秆等杂物用大笤帚轻轻地拂到一边，这样麦粒很干净，后期就直接灌装入袋了。
　　这可是个眼力活儿，要瞅准好上扬的间隙，眼疾手快不等麦粒下来就把上一锨洒下来的杂物扫去，一扬一扫间，很考验两个人的默契。
　　就像相声里的捧哏和逗哏一样，需要一唱一和才能做好，这或许就是夫唱妇随最好的诠释吧。
　　打络到一边的杂物多是麦穗头，那是碾场没碾彻底所致，母亲小心翼翼地装到一个大袋子里，等下次再进行碾场。
　　如果还是碾不干净，就拿回家喂鸡了，在庄稼人眼里，物尽其用。
　　而干净的麦子再经过晾晒后就可以直接入袋了。
　　往往干这个活儿时，都是夕阳西下了，经过一天的＂日光浴＂，麦粒带着阳光的温暖要装到袋子里。金色的夕阳映照下，男人们光着膀子，女人们挽着裤腿，孩子们赤着脚丫，都在场里忙碌着。
　　木锨发出的嚓嚓声和着麦粒入袋的沙沙声，此起彼伏。
　　装满麦粒的袋子，鼓胀圆实，如2，3岁的孩子那般高，被大人们堆放到场面一角，场面又空敞起来。
　　结束了一天的劳作，大人们此时都会有些筋疲力尽地坐在地上，三五一群，有一句没一搭地闲聊着今年的收成。我们小孩子则光着脚尽情玩耍。
　　那场面经过多日的碾压和风吹日晒，愈加平整厚实，光脚踩在上面，温暖舒适。我们几个小伙伴儿有时会在场里躲猫猫，围着麦垛麦袋和大人们疯跑，有时会吃力地拿着笤帚木锨去追逐蜻蜓。
　　那时候夏天的傍晚总有漫天的蜻蜓，它们煽动着翅膀在夕阳的余晖下飞飞停停，似乎在撩逗我们。我们几个小伙伴儿们围追堵截，喊着叫着，可是总是扑个空，饶是如此，还是乐此不疲，那嬉笑打闹随着红色的霞光和夏日的微风飘荡开去…
　　若干年后，每每听到晚霞中的红蜻蜓这首歌，这些画面总会不由地在脑海里泛起。
　　时光荏苒，那些在夕阳下追逐蜻蜓的小伙伴儿们也都成家立业了，散落在四面八方，奔波忙碌，也在追逐着生活的＂红蜻蜓＂…
　　等到场面里的麦子一袋袋被架子车拉回家，就剩下孤零零的麦秸垛后，收麦季算是结束了。这算是非常顺畅的，赶上天气不好，阴雨连绵时，有时能持续个把月。
　　其实对于庄稼人来说，繁杂的农活只有暂时的完毕，春种夏割，秋收冬藏，没有做完的活儿，只有不能闲着的地儿。
　　随着时代的发展，科技的进步，相比过去，农活确实比之前轻松了很多，过去收麦老少皆兵，现在有了收割机，一人就可以独当一面。那些大型收割机几个来回，麦子连割带脱粒一天的功夫就可以刀兵入库，马放南山了。
　　在提高效率方面，机器确实无可比拟，它的发明和加入，使得庄稼人在和自然抗争时是如虎添翼。可是万事都有两面性，机器带来了便利的同时，也疏离了过去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联系，这种联系是家庭夫妻同心，父子上阵，亲邻相携互助，齐心合力。
　　这讲得有些宏观了，可从微观细节上，父亲不止一次感慨收割机收的速度，却可惜那麦粒比着人工浪费的程度，这或许又是一种事物的两面性了。
　　我脑海里又回想起他说的那句话来：庄稼地这活儿，很多都可以用牲口和机器代替，但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人干，做出来的活儿才最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