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烟盒上的获奖诗散文冯新林

　　写在烟盒纸上的获奖诗（散文）冯新林
　　汽车驶离新密，入新郑地界儿，在春末夏初美丽的原野上穿行
　　这是一九八五年的五一节。坐在临窗位置的我，二十四岁，大学己经毕业四年。在郑煤集团前身的新密矿务局子弟学校任教。
　　那是一个万象更新，万物复苏的时节，就像当时的时令。人们脱去厚重的冬装，摆脱一切束缚。人家的精神子粒饱满，每个人都怀揣着憧憬并时刻赶路，仿佛连路边的小草，也做着属于自己的开花结果梦。
　　我酷爱着文学。正在积聚能量，攀援着这神圣又神秘令人神往的大山。拾级而上，一路走来，都是迷人的风景。深深浅浅的脚印中，此时，也开放了属于自己的小花。在中国煤炭报，河南日报等报刊杂志上，开始发表诗歌小说散文等作品。并已经成为郑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文学让我充实，并充满力量。我好像找到并紧紧地抓住了改变自己命运的钥匙。
　　爱好文学，是当时近于狂热的最光鲜亮丽的标签。交友恋爱，一说爱好文学，就像现在有房有车那样腰直，那么有底气。回忆那个时候，渐渐兴起的征婚启事，十有八九的善男善女们，几乎都把爱好文学放在装点脸面的突出位置。而有作品发表，有作家光环，等于现在个富二代，或大于现在个副科长。我的老友苏小蒙先生，在入作协那点事的文章中，把作家比如国宝熊猫，一丁点儿也不虚言。
　　趁假期，回母校，我看望在中文糸即将毕业的我的女友。
　　恋爱的年龄，恋爱的季节。汽车又行驶在双洎河畔，这是吹拂着曾经的风情万种的郑风的郑韩故土。我默吟着诗经.＂郑风溱洧＂篇＂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兰兮＂。想着诗中的青年男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的丰姿和风趣，品味诗中的爱的浪漫和美好，想到了这条诗的爱河下游，颖水河岸校园中的她。心中刹时荡漾着甜蜜的期盼，只嫌汽车跑得太肉太慢。
　　车在新郑和尉氏的交界处，我看到了诗的一幕。这是我诗的积累而带来的敏感和发现。
　　这简直就是一首原生态的诗，或者说是诗的原生态。在暮春懒洋洋的金色的阳光下，靠着路边斜坡，侧卧着一位老汉。老汉着草绿色的裤子，黑色的棉袄。在老汉怀中，揣根放羊鞭，鞭梢的红樱己经褪色。老汉脚穿黄色的军用胶底鞋，白中带黑花的小狗散曲卧他的在脚边。七八只羊在啃草。草显然是刚刚顶出冬天的冻土，才露出芽来。却有不知名的小花零星点缀着，白的，粉的，偶尔一两朵红的。不远处，有个塑料大棚，隐约可见黄瓜己爬上架。公路两边，小麦才甩齐穗儿。油菜下半截开始挂荚儿，顶尖尖开着金灿灿的花儿。
　　这分明是一幅静谧的田园风情画。从映入眼帘，到隔窗凝视，再到回眸，虽然是一瞬间，但却震撼着我，给我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并在我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生动而又亲切熟悉的烙印。
　　接下来我闭目静思。我不忍让外界的干扰，打破了心中一隅的诗的意境。诗绪的翅膀翻动着，我在想，老汉睡得像死去一样，多么安祥平静。他有怎样的故事，生前干了些什么，他要是死了他的儿女多么悲伤，他死了他的儿女们又开始怎样的生活，他的儿女们的活法，又同他又有什么样的不同，他又像我熟悉的家乡的哪位老人。
　　这一连串的问号，在我的脑海一嘟噜外冒，那些鲜活的画面在跃动着，那些生动的文字在跃跃欲试地排列着。我想起了我的一位堂伯，想起了这位善于拾掇菜园子老人的际遇和故事。想到动情处，眼睛潮湿了。这时，汽车收音机里，碰巧正播放一篇录音人物通讯。讲的是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农民建蔬菜大棚，搞规模种植的事儿，通讯结束时，是主人公的感慨。他说，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追求，有各自的活法。
　　这几句话，神使鬼差的点化了我，我找到了我的＂诗眼＂。我的诗歌的脉脉渐渐清晰起来，就像旭日突破东方鱼肚白的地平线，挂在我眼前的枝繁叶茂的树梢上。我仿佛听到了一个时代的足音，看到了那熠熠生辉的折射着一个社会破茧化蝶的阳光和露珠。这是一个时代的凤凰涅槃，是一个即将开启的新时代的浴火重生。
　　汽车一路颠簸，我的诗句在一路跳跃。在我激动不已的诗的酝酿和发酵中，到了中转站西华的红花镇。车要在此停泊十五分钟，车上的各色人等，都在购买不同的饭食喂养着自己。我顺手在地上捡了一个烟盒，那是普通的绿色芒果烟的烟盒。纷扰喧嚣中寻一隅宁静，展开烟纸，开始疾书。我的手似乎在颤抖着，诗从我的心底汩汩流出……
　　五月，他走了，走得那样轻轻，连老黄狗浅浅的梦，都没有惊动。五月，他走了，走得那样沉沉，任小花猫扯着头发，也未能唤醒。
　　他是在黄鹂来籴蒜苔的时候走的，他是在用吊杆浇了几畦菜芽儿的时候走的，他是在为沙白犍牛拌匀三遍草后走的，他是在为刚破土的瓜苗儿，燃上一堆老麦秸火后走的，虽然是春末，他总担心有霜冻。
　　四五六的桐木板材收殓着他，白幡猎猎招引着他，苏三起解的唢呐吹送着他，捶胸顿足的孝子们挽留着他，就这样，五月，他走了，大地收回了她勤劳善良的孩子，太阳忍悲深深一吻。
　　五月，他走了，儿女们给他扎制了高头大马，给他添办了小车和别墅，在一阵翻飞的纸灰中，他还有陪伴他的保镖和秘书，从此他什么也不短不缺，梦里也没有想到，会这样的神气和阔绰，有人惋惜，说才刚挪出穷窝儿，还没捋着胡子享几天清福呢，有人眼气，说他过去的多安逸，没病没灾无风无火，头儿晚上，还吃一大海碗鸡蛋面叶儿，又去过京城，走了世路。
　　五月，他走了，沙白犍牛默默地反刍着他的故事，老黄狗爬在新坟，泪水汪汪不肯回村儿，小花猫呜呜叫得揪心，怎么哄都不亲食儿，塑料大棚憋了一肚子泪珠，那堆老麦秸火，还飘着袅袅的烟。
　　五月，他走了，他的那个含泪摔碎老盆的儿子，在收拾了他们的大棚菜园后，默默地擦着新买的货车，用力擦亮前面长长的曰子，小孙女笔记本电脑里，正发布着全村蔬菜产品的信息。
　　五月，他走了，他走了...........
　　就这样，这首写在烟盒纸上的诗，不久后我试着寄出，参加由河南作家协会等联合举办的郑州市首届端阳诗歌大赛。在众多参赛作品中，脱颖而出，总分排名第三而获得三等奖。作为写给一个时代的挽歌，而受到当时河南诗坛苏金伞和申爱萍等大家的好评。他们还在获奖证书上签下名字。
　　不久，我所在的大型企业的机关报发表了我获奖的消息。八月，我调到矿务局党委宣传部。在收获了事业的喜悦后，我更收获了甜蜜的爱情。
　　后来几经辗转，那首写在烟盒上的获奖诗，找不到了原稿。在前年一次笔会上，我曾说出了心中的这个遗憾。当天晚上，我的亦师亦友的著名诗人李正品先生，微信中发来一张照片，是发表在郑州工人文艺报上的我的那首诗，我像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自己的孩子。
　　二零二一年九月二十四日平板电脑修改旧作。